6、第六章 回忆 引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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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栖光推开家门，一股饭菜的香气氤氲在空中，温暖而踏实。
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他冻得微僵的脸颊很快变得暖烘烘的。
“哥，我回来了。”许栖光边换上拖鞋，边轻声唤道。
屋内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许栖光心感怪异，于是又唤了一声：“哥？”
回应他的只有不知道从那个房间传来的沙沙声。
书房的门虚掩着，一道暖黄的光线从门缝中溜出，在木地板上投下一到细长的光。
许栖光没再说话，他把公寓的灯一一打开，白色的灯光驱散了暮色。餐桌上的饭菜被罩子罩着，他把那个烤红薯轻轻放在餐桌上。随后他将书包放回自己的房间，轻手轻脚地走向了书房。
许停云穿着浅灰色的羊绒居家服坐在靠窗的工作台前，整个人陷在台灯营造出的温暖光晕里面。骨节分明的手正拿着一支画笔，在图纸上修修改改。
许栖光在门口站定，盯着许停云的侧颜出神。光线将他的侧脸线条勾勒得更加分明，从饱满的额头，到高挺的鼻梁，再到薄薄的嘴唇和清晰的下颌线。他微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眼神深邃，像化不开的浓墨，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味儿。
兄弟之间搂着搂着就熟了。
陈凡这句无心的玩笑话在此刻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许栖光脑海里。
他心下一动，放轻了脚步，朝许停云走去。
许栖光在他身后站定，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动作有些僵硬地环住许停云的脖颈，下巴轻轻地抵在他的头上。整体看上去像是在……锁喉？！
“怎么，要谋杀你哥？”许停云笔下一顿，没有回头。语气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宠溺。
“不是不是！”虽然知道许停云这句话是玩笑，但许栖光还是有些急切地否认道，“我不是故意的！”
“那这样是要？”许停云转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许栖光现在的动作，又抬眼对上他有些慌乱的眼神。
“那个……啊！”许栖光刚想把手拿开，脚下却被椅子腿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一倾。手臂顺势滑落，转为从侧面更亲密地抱住他的肩膀，嘴唇无意间擦过许停云敏感的耳廓。慌乱中，他的脸整个埋进许停云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一股淡淡的檀香钻进许栖光的鼻腔。
“小心点。”许停云呼吸一滞，红晕瞬间爬上耳根。他放下画笔，起身把许栖光扶正，捏了捏他微微发烫的小脸：“好了，别闹了，吃饭去。”
——
桌上是简单的家常菜，许栖光把那个烤红薯推了过去：“陈凡买多的，还说撒了盐会更甜。哥，你尝尝。”
“你吃了吗？”许停云没动，只是抬眸看着他。
“回来的路上吃了一个。”许栖光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许停云起身从厨房拿了一个小碗，用勺子把红薯一分为二，烤红薯的甜香渐渐在空气中散开。
他把较多的那一份推回许栖光面前：“你在长身体，多吃一点。”
“谢谢哥。”
“以后在家里，不用总是说谢谢。”许停云没再看他，只是又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肉放进许栖光碗里。
许栖光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辣椒炒肉，轻声说：“好”
一语落，饭桌上又只剩下两人的咀嚼声和筷子与碗碟的碰撞声。气氛也如窗外的夜色变得越来越低沉。
最终还是许停云先开了口。
“新班级还适应吗？还有你刚刚说的那个陈凡，是你新交的朋友？”
“嗯，都挺好的。陈凡是前桌。”许栖光顿了顿，补充道，“一个有点话痨的男生。”
“看来你们关系还不错？”许停云放下筷子，眼带笑意地看着许栖光。
“嗯。”许栖光只是简单应了一声。不多时他用一种像试探又像询问的语气再次开口，问道：
“哥哥……希望我交朋友吗？”
许停云的眼睛微微睁大，他看着许栖光，迟迟没有开口，好像在审视这句话背后真正的含义，又似乎被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问住了。
这个问题到底在问什么，许停云在心里这样问自己。难道许栖光是想问，自己会不会觉得，有了朋友的他，就不那没需要他了？还是其他更深刻的意思。但过了一会，他否认了自己的种种想法，许栖光不过是一个13岁小孩子，那会问出这么深刻的问题，自己也真是会瞎想，说不定他就是无心的随口一问，被自己曲解出这么多种意思。
许停云笑了一下，说：“我怎么会不希望你交朋友呢，你这个年纪多交一点……”这样说许停云又感觉有些勉强的意味，于是改口道，“如果你感觉交朋友让你感到开心，你就去交，如果不开心就不交。”
“嗯，我知道了。”许栖光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先去写作业了。”
“好。”
——
窗外圆月当空，不少人家都已经熄灯。
许停云将最后一份图纸归档，向后靠在椅背上，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指，起身朝许栖光的房间走去。
许栖光正趴在桌子上，侧脸压在摊开的练习册上，露出白皙的后颈，和发红的耳朵。他总是去回想晚上在书房发生的事情，想那微凉的触感，想那隔着布料传来的温度……股檀香好像一直萦绕在鼻尖，扰人心弦，又莫名让人安心。
许停云无声地走近，目光停留在少年红得不自然的耳尖和有些迷离的眼神。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手指拖住许栖光的下颌，力道温柔地把他的头从桌面上抬起来。
“趴在桌上，眼睛还想不想要了，嗯？”
许栖光有些惊讶地问道：“哥？你工作忙完了？”
“嗯。”许停云应了一声，拉了一把椅子坐在许栖光旁边，“下次写作业不要趴在桌子上了，近视了难受的是你。”
“好。”许栖光低着头，指尖扣着纸页的边缘。
“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许栖光深吸一口气，从文件夹里拿出那张表格，推到许停云面前“老师让填这个。”
许停云接过，拿起笔，流畅地填写自己的信息。可到了身份那一栏，他却犹豫了，毕竟在法律上他的许栖光没有关系，三思之后，他还是写下了“其他监护人”。
五个字，工整，清晰，疏离。
许停云抬眼对上许栖光有些疑惑的眸子，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解释道：“这样对你好。”
许栖光看着许停云的脸，那嘴角在他面前似乎永远维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此刻也不例外，这让他看起来仿佛天生带着三分笑意。可目光上移，却只对上一双平静到陌生的眼睛，清晰地映出自己的模样。那句“为什么”在喉间滚了又滚，说出口时还是变成了：“都听哥的。”
“嗯，洗澡睡觉吧”许停云站起身说道：“厨房热了牛奶，记得喝。”
“好，晚安，哥。”
“晚安。”
——
第二天早晨，教室被一种假期前特有的躁动填满，大部分学生都在早读，但声音都稀稀拉拉的，明显是心不在焉。班上的刺头李瑞，更是班上大喊地大叫捣乱。
“李瑞！”刚从办公室回来的班长祝佳佳吼道，“一天不在班上闹，一天不被老师打你就浑身不舒服是不是？给我老老实实回座位上去！”
祝佳佳扎着利落的高马尾，带着一副黑色半框眼镜。她是班上的大姐头，年级有名的小辣椒，行事风格雷厉风行，是老师的得力助手。
教训完李锐，祝佳佳走向坐在位置上背单词许栖光，她在桌前站定，声音放平了些：“许栖光同学，沈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许栖光点点头，合上课本，起身。陈凡立刻从前面扭过身子，用有些八卦的语气说道：“小光光，沈老师叫你去办公室干嘛？不会是单独给你开小灶吧？”
“陈凡！早读交头接耳，你也想榜上有名是不是？”祝佳佳带着怒气的声音在陈凡热边炸开。
“哎呦哎呦，祝大班长我知道错了，求你别记名字。”陈凡立刻扭回身子，双手合十，卑微地请求道。
祝佳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冷冷地抛下一句：“再被我抓到，你完了。”
在两人说话期间，许栖光已经起身朝老师办公室走去。
他站在门外，抬手曲起指节在门板上敲了敲。
“请进。”
“老师，找我有事吗?”
沈老师放下批改作业的红笔，摘下眼镜：“嗯，你是刚转来的。我看你在上一个学校成绩还不错。现在感觉进度还更得上吗？会不会感觉有些吃力？”
“进度都能跟上，我之前有提前预习过。”许栖光简洁地回答道。
“那就好，你看现在初二上学期就要结束了，离中考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了，你转过来之前呢我也先了解了一下你家里的情况……”
许栖光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原本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也猛得攥住了衣角。
沈老师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许栖光的这个小反应，便没再说下去。
“好了，你就安心学习，以你的成绩我相信你可以考一中，有问题随时来找我。”
“好的谢谢老师。”许栖光松开手指，朝沈老师鞠了一躬。
“快回去早读吧。”
许栖光轻轻带上办公室的门，朝班级走去。
越靠近班级，里面的喧哗声便愈发明晰。
“李瑞，你把表格还给我!我要上交！”
“不给！”许栖光那张放在桌肚的《学生信息登记表》不知怎么就到了李瑞手上。他一手挡住想要拿回表格的祝佳佳，一手举高表格，仰头看着表格内容，“让我看看新同学的家庭情况！”
“人家的家庭情况管你屁事啊？”陈凡坐不住了，他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把抢过李瑞手上的表格还给祝佳佳，“班上一天天就你事最多！”
“管你什么事啊？”李瑞不服气地说，他还想在怼陈凡几句，目光却瞟见了回到班级的许栖光，于是对他说道，“喂，新同学。我刚刚看见你那表格上咋就一个家长啊？”
许栖光冷冷地看了李锐一眼，没说话。他对李瑞的影响只停留在昨天上课的时候因为捣乱被每一科老师都叫起来罚站。
“喂！我问你话呢！”李瑞走到许栖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记得写的还是什么其他监护人吧？怎么，你爸妈没了啊？”
“不是，你特么说什么呢？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陈凡说着就想去拽李瑞的衣领，被许栖光拉住了。
“别管他。”许栖光说道。
“你在这装什么装？没人要的野孩子，我看你那个‘其他监护人’也是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陌生人吧?”
“没人要”“野孩子”“其他监护人”“陌生人”这几个字眼一下子就刺激到了许栖光，翻书页的手猛地在握紧，没等李瑞继续骂下去，一个结结实实的拳头就落在了他脸上。
“你居然敢打我！”李瑞尖叫着，也不甘示弱地举起拳头一拳挥下。
两人扭打在一起，教室里瞬间乱作一团。大多数人坐在位子上看热闹，有几个男同学在拉架。陈凡则是趁乱，狠踹了李瑞几脚。
等祝佳佳带着班主任赶到教室时，两人已经被众人拉开了。
——
一群看热闹的同学围在办公室门口，伸着头朝里张望。
办公室内，许栖光和李瑞站在一起，两人脸上都挂了彩。许栖光好点，只是脸上和嘴角有点擦伤，李瑞就不一样了，左脸高高肿起，右眼变成了熊猫眼。
“这是谁家孩子啊？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还敢打我们家宝贝儿子？”说话的是刚刚从麻将局赶过来的李瑞妈妈。
“李瑞妈妈，我理解您的心情。”沈老师扶了扶眼镜，无奈地说，“但是这件事……”
“什么这件事那件事，现在的问题是我儿子被打了好吧，你看看这一边脸都肿了嘞！”李瑞妈妈根本不给沈老师说话的机会，“另一位家长呢？啊？怎么还不来，我高低要问问他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沈老师劝道：“好了，李瑞妈妈，您先别激动。等许栖光同学家长来了我们再好好解决。”
李瑞妈妈听了，态度稍好了点。但许栖光还是能听到她在小声骂着。
哥哥为什么还不来。这个问题在许栖光心里一直重复着，是不是真的不在乎自己。刚刚李瑞的话让他不住地多想。哥哥是不是真的不在乎，他真的就是陌生人，自己也真的……没人要。
正想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身形高挑穿着深蓝色西装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微喘着气，细看还能看见他额头上渗出的细细密密的汗。他先是把许栖光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确定只是脸上受伤，才对沈老师说道：
“沈老师，我是许栖光的哥哥，许停云。抱歉刚刚有个急会，来迟了。”
沈老师简述了一下经过，许停云静静地听着，眼睛一直盯着低着头的许栖光。等沈老师说完，他才收回目光，转向李瑞妈妈，说道：“这位家长，孩子受伤，您着急心疼，我都理解。同时我也承认，动手是我弟弟不对，我愿意承担后续的所有医药费。但是，整件事情的起因是李同学擅自侵犯他人隐私，有语言侮辱我弟弟在先，这件事，您又该怎么处理，是否应该给我弟弟道歉？”
李瑞妈妈被许停云这样有理有据地一说，刚刚的嚣张气焰瞬间弱了下去，但还是不依不饶道：“这事就算是我家孩子有口无心，但我们家长把孩子送来学校是接受教育的，”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瞟了一眼许停云和他身旁沉默的少年，“可不是来和这种有暴力倾向，就连家庭关系都说不清的人做同学的！”
这话说得实在阴毒，就连一直好脸色的沈老师都听不下去了：“李瑞妈妈，请注意您的言辞！这件事两个孩子确实都有错，但您这样偏离事实，恶意揣测，我只能请德育处主任和年纪组长一起来处理了！”
听到要闹到德育处和年纪组，李母瞬间慌了神。她可以不讲理，但绝不敢真的得罪老师，更怕给自己孩子带来麻烦。
沈老师继续说道：“现在事情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李瑞，为你侵犯隐私和语言侮辱的行为道歉！许栖光，为你动手打人道歉！医药费由许栖光家长负责。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李瑞妈妈嘴唇动了动，在沈老师严厉的目光下，终究没敢再出声。她狠狠拧了一把儿子的胳膊。
“对不起……”李瑞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声音小得像蚊子。
“对不起。”许栖光低声说。
“好了，都回去吧，”沈老师疲惫地挥了挥手。
李瑞妈妈拽着儿子，狠狠地瞪了许栖光一眼，面色铁青地快步离开。
“沈老师，给您添麻烦了”许停云微微颔首，没再多言，握住许栖光的手腕，带他离开了办公室。
在办公室外看热闹的同学都已经回教室上课了，空旷的走廊里，只剩下许停云和许栖光。
许停云掌心的温度让许栖光冰凉的手渐渐回暖，指腹的薄茧摩擦着他的肌肤，温度和触感都如此真实，踏实感裹挟了他的全身。许栖光不自觉地靠近了一点。
这份踏实感并没有维持多久，许停云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他松开许栖光的手，接起电话来。
“是我。嗯……好，我现在回来。”
他挂了电话，将手机收回口袋，抬手极快地摸了摸许栖光的头：“我工作室有急事，你自己先回教室，放学了就回家，路上要注意车子知道吗？”
“知道了。”
“走了。”许停云没再多说，转身匆匆走向楼梯口，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许栖光站在原地，手上的温度还未完全散去，他看着刚刚被许停云握过的地方，一只手轻轻覆了上去，仿佛想留住这点转瞬即逝的暖意。
可掌心贴住的，终究只有自己微凉的皮肤。那份将他裹住的踏实感也被一点点抽空，只剩下心底微微的酸楚和无限的空落……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回忆 引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