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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游魂寺庙遇险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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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女子的丈夫,原本是个送点心食盒的小厮。一日送完东西,停在赌坊门口驻足了会,便被帮闲招揽,一顿吹捧哄的人飘飘欲仙,特别是从未被人尊重过的的穷苦百姓,头脑一热进了赌坊。
进来才知,陆惊谷无视法度定下规律:逢进必赌,否则留下一条胳膊。不得已选择赌资最小十两银子一局的桌,压了一回大小,就输了。实在拿不出这么些银子,护院将他押到陆惊谷面前。
陆惊谷是陆满唯一的儿子,陆春晓、陆雪时的胞弟,现在在尹家的军队中做中郎将。陆家人不仅暴虐嗜血,而且在这些年权势滔天的熏染下,个个猖狂跋扈、丝毫不懂收敛。
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男子绑在门口随意鞭挞,抽的皮开肉绽。而一群人确实也无一人有胆量上前,更助长了陆惊谷的气焰。就这样,男子被活活打死,拖去了乱葬岗。
陆惊谷这般行径,主要还是有陆满的维护,自然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陆家都会摆平。然后,女子全家老小从旁人处得知消息,如晴天霹雳,正要去府衙告状时,却被陆满安排的一群人,赶尽杀绝,伪造成了火灾。
因为太过于猖狂,当着许多人的面将人打死,所以很容易找到了多名证人。难的是他们担心陆家报复,不愿意吐露实情。沈清川用了些大理寺审讯手段,并且承诺给予他们未来保障,便有好几个招供了。案件一目了然,人证物证俱在,确实如同女子所言。
孟瑶台摩挲着卷宗,眼神中隐隐期待,又怕失落:“大人,你会呈给圣上吗?”
他如松柏般挺立,眼神平静而清澈,其中蕴藏着的,却是全然的守护与接纳:“当然。”
……
寒衣节,上至王宫贵眷,下至平民百姓,都要到大慈恩寺为祖宗往生请愿,焚烧寒衣,慎终追远。大厅、抱厦、廊檐、台阶上下,满是摩肩接踵的人群。
可孟瑶台刚踏入寺门第一步,脑袋便锐痛不止、耳中仿佛有爆鸣声一般,只能留在寺外稍作休息。
尹家马车也停在了寺门口,帷幔掀开,先探出的是一双幽沉的眼睛,面容肃穆、不苟言笑。他着一身浓稠墨蓝色广袖外衣,下车的动作徐缓端方,礼数十足。是尹知瀚,他瘦了许多,与之前变化很大,八年前分明是个最讨厌礼数约束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在尹知瀚身后是仍飞扬蓬勃的尹知熠,马车上一下跳了下来。一眼就看到了袅袅亭立的孟瑶台,并未受之前影响,挥起手向她打招呼。正午阳光之下,明朗又纯粹。
在他身旁的尹知瀚也看了过来,眉梢低垂,几分阴沉的眼睛望过来时,忽然间顿住了,因为那双相似的眼睛。
孟瑶台这边,天旋地转感越来越强,身后的寺庙如同一只无形随意捏造时空的大手,周围的空间竟四面八方向她挤压过来,逼仄又无法喘息。孟瑶台用尽全力向他们点了点头回应,不露破绽。但实在困难,倏尔间,远离寺庙落荒而逃。
一味向前跑,直到到了一处满是落叶的荒废庭院,才跌倒在地停了下来。与尹知瀚第一次交锋,还未出剑,便已落败。大约是因为分明一只游魂,却占用了别人的身躯,让寺庙诸佛有所感知。所以在佛力的影响下,只能够诛邪散退,孟瑶台才会如此不适。胸口剧烈起伏,可窒息感却越来越强,眼前变得忽明忽暗。
咔嚓,清脆破碎的枯枝叶声越来越近,一人缓步而至,衣摆随风而动,带着世家公子的清雅温润,与熟悉的、安稳人心的清香。
他将孟瑶台扶起,取出袖中银针扎了几个穴位,片刻间,孟瑶台咳出一口浓黑的血,身体终于恢复了清明。
那人柔和一声:“好了。”起身要走。
“等下。”孟瑶台却喊出了声,言语哽咽,连指尖都在颤抖:“你是谁?为何身上会有流苏花的香味?”流苏花并不是常用的香料,而在制香中放入二钱流苏花做引,是她最熟悉人的专属习惯,所以她是不是活着?
那人眼神失去温度,甚至掠过冰冷阴鹜,手中银针要下死手,却在看到孟瑶台盈满泪水的眼睛有三分熟悉时,怔了一下,最终作罢:“是你昏迷的幻觉。”
孟瑶台的双眸瞬间失去所有光彩,整个人如同静止一般,陷入虚无。是了,哪场猎杀历历在目,怎可能呢,不过是幻觉罢了。睫毛轻微颤动,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滑落。抱紧自己,缩做一团,肩膀只敢无声耸动。
……
将自己衣着、面容整理妥当,寻到湖边,拿出黛笔遮掩住眼尾嫣红。
回过头,却看到沈清川站在身后。他背光如松柏挺立,头顶是一轮光芒四射的暖阳,眼神中没有探究,有的只是一潭深邃的悲悯与包容,伴随着耳边寺庙内诵读的往生咒,让孟瑶台的心忽然宁静了下来。
将手放入他递来炙热的手掌中,孟瑶台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大人。”
沈清川点了点头,牵着她走出这一片荒芜。
因为孟瑶台身体的原因,沈清川带沈清禾与她早些离开了寺庙。
沈清禾频频向后张望,一脸的不情愿。到了远离寺庙五里,一间茶肆歇脚,仍不停向后探看。
孟瑶台趴到她耳边,戏谑道:“可盼来了蒋南初?”有次去她房中,梨花木案上飘下一张纸,写的满满当当的蒋南初。
沈清禾急道:“不许乱说,才没有。”脸色却红了个透,看来说中了,妥妥的少女思春。
沈清川在另一边,与一群大臣们说话,看到这边两个女孩嬉戏打闹,清冷的双眸也泛起了暖意。
远处一辆白色围帐的马车缓缓驶来,娇蛮无拘的大小姐忽然开始整理自己发髻,急急忙忙:“快帮我看看,乱吗?”
难道这是真盼来了?孟瑶台帮沈清禾整理:“一点不乱,放心吧。”
马车也停在了茶肆旁边,一人缓步而下,着鸦青色外衣,飘逸如云,儒雅如芝。
竟是那名男子,原来他就是蒋南初。
沈清禾自己羞涩,拽上孟瑶台一同上前打招呼。
蒋南初看到孟瑶台,眼眸微不可查的一暗,后又恢复寻常。互相作揖行礼后,便立刻离去。可行动间,发丝衣带流转,就是流苏花的味道,没有错!蒋南初为何要骗人?
沈清禾没说上一句话,人就走了,十分不悦,左脚一跺回了马车。
孟瑶台这边,留在原地不解。
几个纨绔子弟看一婀娜绝色的陌生美人,着了一身素色衣裙并不华丽,约莫身份不高,过来攀谈:“姑娘,不知姓甚名谁,许了人家没有?”
蒋南初上马车的动作明显放缓,眼神斜视着这边。
孟瑶台不想理会,点头致谢后,意欲离开,却被人伸手拦住。
孟瑶台面色不悦:“我要离开,还请让开。”
他们不仅未离去,伸出的手转而要摸孟瑶台的脸颊。
孟瑶台忍不住摸向发簪,那纨绔却被人一脚踹在地上,哀嚎不止,嘴里嚷嚷着:“我舅舅是…。”
纨绔看到立在身前,满脸冰霜,怒意从眼中迸发,满是警告之意的大理寺卿沈清川,立刻噤了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是沈家千金小姐,知错了。”说着不住的在地上磕头。
沈清川整理了整理自己袖口,居高临下:“玄英,去查清楚他是谁,仗着那个舅舅,又做了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依律严惩。”回过头,才脸色微温:“走吧。”带着孟瑶台回了马车。
蒋南初嗤笑一声,看完全程,才进了马车。
……
沈家小姐天生了一副不服输的莽劲,睡了一晚后又干劲十足。她认定,只有多相处才会产生感情。所以决心蹲在蒋家围墙外等待机会,守株待兔。
而作为知道了她秘密的孟瑶台,不能放过,也被拽上。本来孟瑶台是不会去的,两个女孩蹲在一个男子家墙外,像什么样子,如果被沈清川知道了,还不得重重责罚。不过正好趁此机会,了解蒋南初平日接触何人,从而探查清楚那抹流苏香的出处。所以就成了沈清禾的“帮凶”,编造了一整串逻辑通顺的话术,躲过沈清川,日日和沈清禾蹲蒋家墙根,这辈子,也算做了回莽夫。
整整一日,沈清禾都没找到机会与蒋南初说话,失落的蹲在地上画圈圈。孟瑶台也没什么头绪,与她一同画圈圈。
忽然院内欢声不断,充斥着莺莺燕燕的笑声。
沈清禾两眼一瞪;“难道他已经有有意中人了?”
孟瑶台摇了摇头,不知道。
“爬上去看看。”沈清川再次下定决心。
“什么?”孟瑶台两辈子都没做过爬人家墙头的事。
……
最后两人还是一起爬上了墙头,露出一双眼睛向里张望,原来是朝歌公主摆宴。当年备受恩宠的朝歌公主,也就是如今圣上的胞妹,下嫁太医院蒋家,只生了蒋南初一个独子。蒋南初继承父辈衣钵,是现下的太医院正。
侍卫们看到了趴在墙头的二人,高声一喝,众人寻声看来,沈清禾跳下去,头也不回的逃跑了,只留下孟瑶台一个。
尹知熠、江岫白也在院内。
尹知熠看清了人,制止住侍卫,飞身上墙将孟瑶台带了下来,疑问道:“孟瑶台,你在做什么?”
江岫白眼神探究。
沈清禾这个不仗义的,孟瑶台干笑两声:“我…的风筝。”指了指池塘边的美人风筝,幸好有准备。
蒋南初拿了风筝递到孟瑶台手中,今日流苏花的味道格外馥郁,孟瑶台眼神亮起:“蒋医正,能否私下听我一言。”
蒋南初面色无波无澜,一片平静:“好。”
留下江岫白与尹知熠面面相觑,周边人都念叨着又一个痴情蒋医正的。
……
狭长的甬道,两边是高耸林立的围墙,产生了一种无形的萧瑟与压迫。
孟瑶台深吸一口气,开口:“前天我在围墙外,遇到给蒋府送香料的小厮,打听得知蒋府上下并无人使用流苏花做香。流苏花香,清悠不够浓烈,一般人是不会拿它做香的。可蒋院正身上却沾染上这股香气,想必是私下身边有这么一个人。我正巧也有这样一个家人,自小喜欢流苏花,衣裙、床帐、闺房熏染的都是这股香气。因我之故,让她受了非常大的苦,我悔恨、也很想她,所以希望见一面您身边的这位,是否是她?”孟瑶台泛红的眼眶中,是纯粹的真挚与期待,纯净的无一丝杂念。
蒋南初听后有片刻的凝滞,可是立即不见。他出去一趟又回来,手中五六个香囊,又拽下身侧香囊,递到孟瑶台手中,柔声开口:“你说的是这些吧,我母亲身体不适,闻着流苏花能调养身心,所以今年五月府中晒了许多流苏花瓣。”
解开所有香囊,果然都是瓣瓣流苏花,原来如此。
蒋南初大度道:“你若是觉得这些还不够,后院库房还有许多,可以再给你送到沈府上一些。”说完后,转身离去。
天空忽然变得阴云密布,狂风起,吹的人迷了眼。
尹知熠道:“你不会是喜欢蒋南初吧?”
江岫白也在一旁,没有再摇折扇,望向孟瑶台:“要下雨了,回屋吧。”
孟瑶台却像恍若未闻一般。片刻间,雨滴开始淅淅沥沥的下,正好遮挡了泪滴。是啊,姐姐怎么可能还活着呢,天子亲自安排金吾卫行的刑,苏家三族猝不及防、无一幸免。
孟瑶台,你在奢望什么?她向两人行了个礼,然后向前走,整个过程都像一个落魄失魂的提线木偶。
江岫白惯常上挑的嘴角,此刻微微收紧。
尹知熠往日神采飞扬的眉毛,平复了三分,主动高声安慰道:“世上好男儿又不止蒋南初一个,不必难过。”
甬道的尽头,一人撑着伞阔步而来,身量如松,胸膛宽阔可靠,带着松香的安定。
孟瑶台快步跑了过去,撞在了他的怀中:“大人。”终于寻到了一处安全所。
沈清川也听到了尹知熠的那句话,原本不信,可看她难过的神情,心头止不住的泛酸。柔弱的肩头在他怀中颤抖,令人怜惜不忍。将大氅披到她身上,用手心传递去热量,温柔开口:“没事了,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