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青花欲燃》昀汐

4、分别

　　“听说你今天和同学吵架了？”杜若海放下茶盏，冒出了这么一句。
　　“是，是她先嘲笑我的。我只不过是恰好反击了下而已。”林诚倒是没有刻意隐瞒。
　　“你倒是开诚布公。”
　　“那可不是。而且我是为了维护您和青黛派才据理力争的！”
　　听到林诚这句话，陈雨诺有些怀疑自己听漏了什么，她怎么不记得顾翠微有提到自家师父和门派啊。
　　“那我还得感谢你？”
　　“那倒不用，维护师父和师门清誉是每个青黛派弟子应尽的义务。”
　　杜若海哪里不明白眼前这个小妮子是在顺杆爬，倒是没有打算被糊弄过去：“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维护我和门派的清誉了？”
　　“顾翠微说我附庸风雅、装模作样，说我写的武侠故事是矫情文字！您老人家可是一直认为咱们习武之人要修身养性，赞同武术传承要文武并行，她一个黄毛丫头竟然质疑您的伟大观点。我反驳他就是在维护您的重要观点，维护您的形象，维护青黛派！”说着，像是为了确如自己所说一样，林诚把陈雨诺抬了出来，“不信您问师姐。”
　　陈雨诺也被她给绕进去了，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就人家是黄毛丫头了，你就不是了？你也知道习武之人要修身养性啊，你们教导主任把你们的对话可是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我了，你言语犀利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修身养性啊。”杜若海可没这么容易被蒙混过去。
　　“那得分什么事儿，她看不惯我，我不介意，但是不能诋毁武术。本来了解中华传统武术的人就不多，大家也都一知半解的，弘扬武术精神本就很困难，更不能被有心或者无心之人从中作梗。如果将来我原本在小说里要弘扬的是正向正义的中国功夫，但被断章取义认为是矫情文字，您也觉得不要反击么？”
　　这番话，杜若海倒是认同的，他深知武术传承本就举步维艰。只是林诚的性子还是不够沉稳，有些急躁，方式方法上还得加以引导。但也正是她的这股不服输的劲儿，才让杜若海相信她真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与魄力。
　　“你回去把青黛拳练习10遍，语诺你盯着她点。”原本想当场罚林诚练拳，看到大门外等候的人影时，杜若海打发走了两人。

　　看到林诚俩人从侧门处消失，杜若海赶紧招呼道：“老陆啊，好久不见。”
　　“杜师父，好久没有来看望您了。泽川，快来拜见杜师父。”
　　“杜师父好。”陆泽川与父亲在大门外等待了有一会，隐隐约约听到杜师父在教训弟子，那被教训的弟子声音有点熟悉，但又听不太真切。让他忍不住往空空的侧门望去，有些心不在焉。
　　陆振军察觉到了儿子的反常，毕竟他平时对很多事情都不太在意，担心杜若海觉得不礼貌，忙开口解释道：“刚刚在门外不小心听到了您与弟子的几乎对话，感觉倒是一个有想法的孩子，蛮有志向的。”
　　“她啊，的确是个有勇气有想法的小丫头。”杜若海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维护自己徒弟的，语气中也的确那么一丝丝骄傲与得意。
　　原来是个女孩子啊，他怎么会差点以为是林诚呢。
　　陆泽川心里有些好笑自己时不时会想起那个小鬼，以至于听到一个女生的声音都差点以为是那个小鬼。
　　“有想法好啊，有想法才有可能，不怕有想法，就怕没有想法。”陆振军很是认可这个有想法的小姑娘，然后看到自家儿子那无所事事的样子，心中不禁叹了一口气。
　　“泽川要是也能习武就好，怎么劝都不想学武术，偏偏喜欢沉浸在乐器与唱歌里。”
　　陆振军一直希望他家儿子可以学习武术，圆他自己一个从小的武侠梦的，可是偏偏人家对武术一点兴趣都没有。这点，杜若海也是清楚的。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他志不在此，也不必强求。也许他现在的坚持也是他之后的际遇。”杜若海宽慰道。
　　“而且，你每年都会给远辉中学捐款，设立专项奖学金，奖励那些在学业与武术比赛上取得好成绩的学生，支持远辉中学培养传承中华传统武术的接班人，也是一种侠义精神，已经是在实现你自己的武侠梦了。”
　　陆泽川听到杜若海的这番话，不禁抬头看了下他。难怪父亲对杜师父赞不绝口，应该不仅是因为他曾于危难之时解救过父亲，应该也有他本人的原因。杜师父的话里藏着大智慧，有对他的理解，也有对父亲的赞许与宽慰。
　　“那还不是因为您拒绝我给青黛派捐款，您常说武术门派应淡泊于世、清白处事，方能坚守本心。我这才改为捐助您担任武术顾问的学校，也算是为武术教育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倒是一位不追名逐利，只愿发扬武术精神的门派掌门。
　　陆泽川的心里倒是隐隐起了钦佩之意。

　　从青黛山回去的路上，陆振军对陆泽川说：“你出国念书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过段时间你就启程吧。如果你再离家出走，那我这次绑也要把你绑出国。”
　　“您放心吧，我不会那么无聊。再说出国不是更好，您不用觉得我碍眼，我学音乐的时候也没有人在旁边烦我了。”
　　陆振军被他这话堵得有些气到了，这也许就是杜师父说的各有各有的缘法吧。他压下心里的怒火，努力用平和的语气说道：“音乐只能是你的爱好，将来你是要回来接手公司的，精力还是要用在商科上的。”
　　“嗯。”一个简单的回应，陆泽川不愿多言。
　　他头靠着座椅，看着车窗外的淮青湖。他唯一的一次离家出走，就是在淮青湖遇到林诚的那次吧。
　　想到这里，出国前最好能见林诚一面，当面道别。
　　不知从何时起，林诚被他当作了自己的朋友，一个不怎么见面却要当面道别的朋友。

　　远辉中学初中毕业后，百分之七十的学生会直升本校，林诚就是这直升的人员之一。虽然少了一定的中考压力，但是想到即将到来的高中，还有日常的武术课业，她的初三暑假过得倒是不怎么惬意，几乎每天窝在家里学习和练功，倒是没有去过几次淮青湖。
　　所以，等她难得去一次湖边，且恰好陆泽川也在时，她诧异于两人的默契：“没有想到我难得出来一趟，也能碰到你，运气还真不错。”
　　陆泽川可是每天都在湖边蹲点，他没有戳破这个所谓的默契，但是在听到林诚说“运气还真不错”时，心里舒坦了不少。
　　林诚看到他递过来的漫画，俩人即便很久没见，也还是这么心照不宣。
　　漫画看到一半，林诚听到陆泽川的声音。
　　“小鬼，你现在用微信么？”
　　“我都长高了这么多，你怎么还叫我小鬼啊？”林诚语气中并未有不满，然后才回到他的问题： “爸妈说我读大学前不能用微信，只让我用电话手表。”
　　“倒是个听话的孩子，”陆泽了然地点点头，“说来也怪哈，你长高了，年龄也差不多了，但是怎么没有变声啊？”
　　这句话让林诚有些心虚，以为他发现了自己是女生的事实，忙搪塞道：“兴许高一就变声了，我妈妈说我发育慢。要不然能天天被你叫小鬼……”
　　“也对。”陆泽川并未注意到林诚慌张的神色。

　　他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自己一直按照父母的要求，在学校以外的地方以男孩子的形象示人。如果他发现了自己是女生，那其他人是不是也发现了？
　　好在他没有继续追问，应该是没有发现？或者只是单纯地奇怪？
　　还没有等林诚从自己的纠结中剥离出来，就听到躺在草地上的那人说道：“小鬼，我高中毕业了，要出国读大学了。”
　　“出国读书？那岂不是以后不会经常见到了？”这是林诚听到他出国读书消息后，脱口而出的第一个想法。
　　虽然林诚初中上寄宿制学校以来，他们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但是出国的话，感觉会更少了。
　　“这个就当临别礼物吧。”
　　说着，陆泽川把一个妖犬少年的挂件递到他面前。
　　林诚有些意外地接过挂件，缓缓开口问道：“你什么时间走？”
　　“下周二的航班。”
　　那今天应该是他出国前，他们最后一次相见了。
　　“虽然爸妈不让我用微信，但是我有自己的邮箱账号，要不然交换下邮箱吧？”
　　陆泽川微微一愣，弯起嘴角，揉了揉林诚的脑袋，然后在她递过来的小笔记本上，认真写下了自己的邮箱。
　　林诚接过笔记本，看了他的邮箱两眼，确认没问题后收了起来。
　　“谢谢你的礼物，希望你出国一切都顺利啊，在国外照顾好自己。”林诚心中有些失落，他觉得应该是朋友与自己分别的那种失落，还有一些是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你也是，你该读高中了吧，要好好念书啊。”
　　与他们初次相逢一样，陆泽川挥了挥手，先行离开。
　　林诚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听到杨树高处的蝉鸣依然喧嚣，但是她却觉得这个暑假与这个夏天骤然终止了。

　　回到家后，林诚按照陆泽川留下的邮箱地址，给他发出去了第一封电子邮件。
　　陆泽川，你好，我是林诚。
　　原本他还写了一句“你可以叫我……”
　　想了下，又把这句话删掉。因为，那是只有父母知道也只有父母才会叫的乳名。
　　当晚，林诚就收到了陆泽川的回信，也是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小鬼，我知道了。
　　那一年，林诚未满16岁，陆泽川已经1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