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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纠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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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卷着花香袭来,南宫昭看着窗外的树叶,影子在地上摇曳,就像是曾经他们三人在一起练枪,红色的穗子扫过地面。
翟英大大咧咧的挥舞长枪,笑的花都失了颜色,而南宫昭总会一边与她切磋,一边提醒她“小心些,别伤了自己。”
可是如今,她是别人的妻了,站在别人的身边,他的关心与叮嘱,也不再需要了。
南宫昭有点愤懑,坐上了这至高无上的宝座,他用了不少的肮脏手段,怎么到了这种事情上,他又这么听话了。
早知道,就不听师父去世前说的话了。
南宫昭正暗自恼火,缙国的议和使者突然拍了拍手,身后站立的侍从立刻端上来一个黄铜盒子。
这盒子只有巴掌大小,像一个方鼎,镂空的鼎身有十二个能转动的铜环,上面嵌着十二地支,环与环挨着的地方,细齿像没开封的梳子。
使者笑着取过盒子,说道:“听闻夏国机关术天下第一,这‘地支连环’若能在三炷香内解开,我缙国愿再让一城。”
再让一城?大殿上的臣子们交头接耳,蟋蟋蟀蟀的议论声响起。
已经有几个略懂机关术的武将凑了上去,刚要碰到,就看到一纤细却充满茧子的手落在黄铜盒子上。
翟英在那使者拿出盒子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她从小就对机关术感兴趣,她是天工阁机关术学的最好的弟子。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走了出去。
翟英的手指搭在铜环上,一点点的感觉到“午”字内侧一点不起眼的凸起,眼尾挑了下。
“贵国学了地支六合,却忘了‘冲也能生’的道理?”
话音刚落,只见翟英手指轻轻一转,“咔”的一声,像是骨头对上了缝,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转到了“辰”和“戌”。
指尖翻飞间,铜环转动的声音清脆悦耳。
燃起的香烟气刚出,就看到那盒子底弹出一个暗格。
翟英拿出里面的玉佩,转了转盒子,将盒子重新放回了使者的面前,众人这才看清,那盒子又变回了严瓷合缝的样子,和最初没有丝毫区别。
翟英声音淡淡:“锁是好锁,但还是太简单了。”
使者脸上的笑僵了僵,不仅是他,就连大殿上的大臣,也全都哑口无言,默不作声。
他们看看那盒子,又看了看翟英,满脸钦佩。
翟英老神自在的走回自己的位置,将刚刚的玉佩从左手抛到右手,对着南宫昭说道:“皇上,他们让出来的那座城归您,至于这玉佩,就赏赐给臣吧。”
南宫昭端着酒杯,心情十分畅快,“好!朕允了!”
说罢,又让曲生给翟英换了热酒。
众人回过神来,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敬酒声,年轻些的武将们拿着热酒过来,嗓门亮的震耳朵,文臣们则斯文些,举着酒杯站的远些,语气温和恳切。
原先有些拘谨,有些小官职的世家弟子,也被这热乎劲儿带着,端着酒杯进来,红着脸不敢看翟英的脸,说:“以前总听闻将军战场上厉害,今日才知,文巧也如此过人。”
翟英起身回敬,满殿的喧嚣,酒香混着茶香,所有人都把敬重和欢喜,揉进了面前的杯子里。
在酒盏相碰的脆响中,南宫昭看着那世家弟子红了的脸,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杯沿。
翟英要仰头饮尽时,余光看到南宫昭正看向她这边,却不是看她,正要顺着他的目光找寻一下,南宫奕突然夺过翟英的酒杯。
南宫奕没看她,只是对那正敬酒的武将笑了笑,眼尾软的像春水:“英妹妹今日才回京,方才解机关废了神,再喝就该休息不好了。”
“这杯本王替她挡了。”说罢,一口饮尽杯中酒。
放下酒杯时,他才转头看她,声音压的低低的:“你胃浅,忘了?”
这句话软的像棉花,让翟英回想到了小时候,她偷偷喝米酒,醉的抱着石榴树哭,是南宫奕在旁边用帕子一点点擦她嘴角的酒渍:“你胃浅,偏学别人喝酒。”
翟英愣神没注意到,可是南宫昭却注意到了,他看到南宫奕夺过翟英的酒杯的瞬间,玄色衣袖扫过她的手背,在她的青色衣衫旁,晃得人眼晕。
周围的敬酒声还在继续,有人笑闹着起哄:“王爷护得也太紧了!”
南宫奕只笑着回应:“她今日该歇着。”边说边拿起翟英案上的茶杯,亲自斟一杯温茶水,塞到翟英的手上:“喝点这个压一压。”
翟英无言,坐下低头抿水,听见南宫奕又替她挡了几杯酒,声音温和中还带着谁也抢不走的笃定。
最上头南宫昭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莫名其妙的,这酒带着微涩的酸。他看见翟英捧着茶杯的手,被温水暖的有了血色。
他们似乎早就有这样的默契似的,他替她挡,她便受着。
舞姬在转着圈,南宫昭的视线却还是在翟英那处,看着翟英被南宫奕护着。
酒气混着花香满过来,南宫昭在杯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喧嚣的大殿中,像是谁也没听到的一声叹息。
宴席的尾声总带着一些酒酣后的松弛,内侍们提着宫灯鱼贯而入,混合着檐下散场的大臣们的身影,月下人影被剪的稀碎。
翟英和大臣们道别完,转身就看到南宫奕在身旁等她。
“我送你回去。”
他没等她回应,先一步踏下台阶,尊贵的王爷竟像一个近侍一样,伸手扶她下来。
翟英的指尖碰到南宫奕的手腕上时,身后传来龙辇的清响。不必回头她也知道,是南宫昭起驾了。
王府的马车就停在宫门外,车厢里铺着厚厚的软垫。翟英坐进去才发现,里面挂着一个小巧的石榴树木雕,和侯府里面的石榴树一个样。
“前几日路过木工工坊,看着像,就买了。”南宫奕语气随意,“你院里的石榴树,我找人修过枝了。”
翟英掀起车帘,看着外面夜景,南宫奕摸着那个木刻石榴,突然开口:“赐婚的旨意,你大概是不情愿的。”
翟英闻言抬头,见南宫奕低着头,像是再说被人的事。
她攥了攥拳头,刚要说话,却被南宫奕打断:“我知道你心里装着国家,想着边关。等你嫁入王府,你想做什么都随你。”
他此刻才抬眼:“你以后不必学什么后宅的规矩,也不用去应付外面女子们的宴席,你可以永远做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翟英看着他,摸着左手的那个镶金五彩翡翠镯,觉得心里空空旷旷。
翟英突然问:“那你呢,你娶一个只会舞刀弄枪的女将军,不怕别人笑话你吗?”她话音刚落,就想起来在边关的时候,她和她的那帮兄弟在练武场切磋,思及此,翟英的嘴角不由自主弯起,带着军中之人才有的爽朗。
南宫奕要到嘴边的话突然卡了壳。
他本来是要接话的,却看到翟英的那抹笑时瞬间定住了。
她笑的没小时候在他们面前笑的肆意,但是那一点点笑意,却像能把边塞的风雪都能融化似的。
他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只觉得车内的熏香熏的太过了,让人呼吸都慢了半拍。
直到翟英收了笑,疑惑的看过来,他才回过神,慌忙别开眼,声音发紧却又故作淡定的说:“别人笑什么?”
他往后靠了靠:“笑我娶一个能挥剑护城的女将军?还是笑我没福气,娶不到一个贤良的闺秀?”
南宫奕的声音里多了藏不住的认真:“我见过你身披战甲的样子,也见过你安安静静握着狼毫写策论的样子。这样的人,我藏起来都来不及,怕什么笑话?”
他伸手帮翟英拢了拢她那边被风吹开的车帘:“再说了,若真有人笑话你,我陪你一起,一枪挑了他们的房梁,然后本王再替王妃写一篇谢罪折,这不正好?”
“哈哈哈。”翟英听了笑出了声,那股熟悉的敞亮劲儿,终于让南宫奕觉得真正的翟英回来了。
御书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南宫昭手里捏着一封密报,纸页边缘被捻的有点发皱。
“他们……在马车里说笑?”南宫昭的声音辨不出情绪。
旁边的曲生大气都不敢出,只垂首说道:“是,据说……翟将军笑的很开心。”
“笑了?”南宫昭的声音有些发寒。他起身踱到门前,望着外面的墨色,那边,正好是将军府的方向。
“她在边关多年,朕因身份无法离开,她对朕笑,还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嫉妒像藤蔓,悄无声息的缠绕着南宫昭,他忘了,他是九五之尊,是他给他们二人赐的婚,是他默许翟英在别人面前笑的敞亮。
“呵。”他低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冰碴。他举起曲生端着的茶杯就往地上砸去。近侍们跪了一地,他却恍若未闻,盯着一直放在案上的舆图,上面的圈圈点点,是翟英回京的路线。
“传朕旨意,”南宫昭突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兖州水患刚平,命靖王明日前去赈灾,无朕旨意,不得回京。”
密报上写的“将军笑甚欢”像一把钝刀扎在他的心上,他又忽然想起了师父临终前混浊的眼。
“太子殿下,您命格紫薇,必登大宝,然英儿命在‘自由’二字。若强行纳入宫墙之内,她将灵性尽失,必会香消玉殒。此乃天命,非人力可逆。”
玉殒香消。
这四个字浇灭了他的妒火,他闭上眼,耳边仿佛响起了翟英无忧无虑的笑声。
是啊,翟英不是金丝雀,这宫墙,将会是她的棺材。
他九死一生得到的位置,却是杀死他心爱之人的囚笼。
南宫昭重新挣开了眼,只有给南宫奕和翟英赐婚,才能杜绝翟英爱上“不可控”的人,她绝无远走高飞彻底消失的可能!
而且……只要翟英在京城,那就在他的掌控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