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绝响》柴裕井

1、我心里的一把火

　　七月，重庆六点半的清晨。

　　太阳刚从城市楼宇中的缝隙跃出，江面波光粼粼，空气中已经裹挟着一股湿热的风，陈玖哲翻了个身，在睡意中他似乎看见了一团跳动的火光，以为是梦，便将自己已经湿透的眼罩往下一拉，便又随湿透的枕头睡去。

　　在房间外的阳台上。

　　蒋晞蹲在地上，火机咔哒一声，信纸边缘便慢慢蜷起焦黑的卷儿。湿热的风不断向上，似乎想要吹干蒋晞白皙脸上的那两行泪滴，灰烬粘在她泛红的眼角，她却全然不顾，只是望着火盆里那一封封陈玖哲写给她的情书，渐渐化为乌有。

　　玖哲迷迷糊糊地看见蒋晞在跟他闹脾气，一改她往日的淑女形象，咄咄逼人，她将出租屋里摆放的破旧餐桌上的东西全部推倒，又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个火把，狠狠地往下摔去..….

　　不知过了多久，玖哲再次醒来时，阳台上的火盆里只留下已经冷透的灰，整个出租屋里找不到任何关于蒋晞的痕迹，尽管后来玖哲发了疯地寻找她的踪迹，也没有任何结果。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在他十八岁那年，关于她和她的一切，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了他的世界......

　　四年后......

　　玖哲望着桌上生日蛋糕的烛火发神。

　　“你小子，又不是你过生日，你发什么愣，干脆你来替我许愿好了！”满脸通红的齐俊飞重重地拍了一下玖哲的肩膀。

　　回过神来，玖哲看着脸上写满不解的俊飞，说到：“哪能替别人许愿呢？这种事儿我可干不出来。”说完，便从自己的肩膀上慢慢卸下俊飞粗壮的手臂，用力将他拉到蛋糕前，“许愿吧！吹完蜡烛好切蛋糕！”

　　俊飞假装做了一个挥手要揍玖哲的动作，玖哲没反应过来，一个脚底打滑，“噗通”一下坐到了地上，这一举动引得聚会上的人哄堂大笑。

　　玖哲坐在地上，觉得又好笑又无语，更觉得是丢了面子，随即恶狠狠地看向俊飞。

　　俊飞仰头大笑，没有伸手去扶玖哲，只是转过身，双手合十，开始对着蛋糕许愿：

　　“我的第一个愿望，是希望今年找个女朋友。第二个愿望呢，是希望我刚开的这家网吧生意兴隆。这第三个愿望呢，是希望我后边儿摔了个狗吃屎的朋友能早点找到一份工作，别继续赖在我家了！”说完侧头盯着玖哲。

　　玖哲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嘴里嘟囔着：“哼，你给我等着，齐俊飞，我明天就能找到一份工作，等工资发下来了，小爷我请你和在座的各位吃顿好的！”

　　俊飞的耳朵很灵，单看玖哲的口型也知道他在说什么：“好好好，我等着呢，在座的各位也都听到了哈，等玖哲发工资了，我们一定宰他顿大的！”

　　回到家中，玖哲没在客厅停留，径直朝自己的卧室走去，拖着疲惫的身子，在电脑桌前坐下，开始查看邮件：

　　“感谢您对我司电商运营岗位的关注与投递，经综合评估，目前您的能力还没有达到我们的预期......”

　　“很遗憾通知您，本次未能与该职位达成合作，您在第二次面试环节中展示出了不错的能力，我们非常认可，但......”

　　“尊敬的陈先生，感谢您的投递，您的亲和力和互动意识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学历和能力也达到了我们的基本条件，但经过多轮考量，我们最终选择了更符合我们品牌调性与用户群体需求的候选人，如果未来有合适的岗位，我们会联系您......”

　　“这些人真够虚伪的，不想要我就直说呀，非要兜着圈子说我不行，给个痛快多好，非要在面试结束后让我回去等通知。”

　　玖哲没有脱下今天面试的衣服，重重地倒在床上，望着卧室的天花板，一股无力感突然像千斤顶一样压在胸口。

　　时钟的指针滴答滴答......

　　不知过了多久，玖哲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

　　“老同学，最近怎么样啊？听说你毕业去杭州了，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呀？”

　　发送信息的人是玖哲的初中同学陈倩倩，是玖哲初中时期整整两年的同桌，那个时期他们可以说是无话不谈，但是初中毕业之后，因为生活轨迹的不同，就很少联系了，但玖哲心里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好朋友，只要她有事相求，他都会想办法去帮，平常忽然想到初中发生的一些趣事，他也会分享给她。

　　不需要去揣测消息发送之后彼此的想法，让他感觉到这是一种难得的没有压力的社交关系。

　　玖哲拿起手机，慢悠悠回道：“哎，我跟你说，我来杭州找工作已经快两个月了，简历该投的都投了，差不多投了有五六百份了。”

　　“那面试结果呢？”

　　“大部分投出去的简历就像打出去的水漂，投了那么多最后就十几家公司给了我面试机会，回复我的就只有三家。”

　　“啊？这么惨？那这三家公司怎么回复你的呢？”

　　玖哲打字的速度快了起来。

　　“第一家公司在终面的时候老板考了我几道脑筋急转弯的题，我当时直接傻眼了，这跟我这个工作有什么关系呢？第二家公司准备要签就业合同的时候，面试的hr突然跟我说他们已经有其他的新人入职该岗位了，公司的应聘系统出现了bug，所以现在不招人了。我当时真想破口大骂，我都准备在纸上签字了，却因为系统问题让我的努力全白搭。”

　　“哈哈哈，看来我们陈总初入职场困难重重嘛，那第三个呢？”

　　“你别打趣我了，老同学，我甚至都还没进公司呢，至于第三个，更是让我无语了好久，hr见到我第一面还没等我开口就直接回绝，理由是：您的生肖与我们老板犯冲。”

　　对面的聊天框发来一长串的“哈”。

　　过了两三分钟，陈倩倩发消息说：“我也不知道你为啥一个人跑到杭州去，那里既没有你的亲人，也没有朋友，明明留在家里帮你老爸看看果园就行了，你也算是个农二代，干嘛自讨苦吃？”

　　“这个你别管，人要学会独立，算了，我跟你一两句说不清楚……”

　　“其实我觉得你可以换个思路，反正现在已经进入全民直播的时代了，你可以尝试自己做一个账号或者个人ip，如果真成大网红了，那你接广告不比你朝九晚六上班强呀，哪怕不成功，也可以当个副业拓展一下自己的眼界，赚赚零花钱嘛。你说呢，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