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风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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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①。
江晴走到廊下，收了伞，伞上白雪簌簌而落。她迈入书房中，见江叙知正捧着几张纸，便笑道:“二叔，你在看什么啊？”
江叙知举起手中信纸朝江晴晃了晃，道:“自然是信，你猜猜是谁寄来的？”
江晴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撇开头，一边喝一边道:“我不猜，您自己就会忍不住跟我说。”话虽如此，但她的眼睛一直往江叙知手中瞟。
江叙知哈哈大笑，递给她看:“你这丫头，真是鬼精鬼精的。”
“萧姐姐的信啊，”江晴一看见上面铁画银钩之势的字迹便知道是萧德音寄来的，念了下去，“我看看啊……他们已入汇乡城，还找到那个人了……只要等到燕军那边的人来接手……”
江晴倏地抬头，又惊又喜:“我们要离开凉州了！二叔，咱们要入京了！”
江晴简直要蹦起来，拿着这封信来来回回地走，还是后面江叙知看不下去了，说:“阿晴你别走了，晃得我眼睛晕。”
江晴吐了吐舌头，坐回位置上，神色难掩兴奋。江叙知对她说:“除了这两件事，德音还有一事交予我们。”
江晴又看了一遍信，见信上的的确确只提了这两件事，疑惑道:“什么事？”
“入平城。”
“入平城？”
江叙知问道。
“对，就是入平城。”萧德音站在窗前，寒风吹动她雪白的发带，无端显得有几分萧索。她道:“得劳烦您替我走一趟，平城那有一份很重要的东西。”
“好。”江叙知虽不清楚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让萧德音称得上“重要”，但只要萧德音对他下了命令，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要将东西带回来。
萧德音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一枚麒麟踏云玉佩递给江叙知:“这便是信物。”
江叙知打量起这块价值不菲的玉佩，羊脂玉佩质地细腻温和，麒麟踏云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玉佩下方还系着一条宝蓝色的流苏，就是这络子打得歪歪扭扭的，看起来有些奇怪。江叙知好半晌才说出一句:“这是……”
萧德音看着玉佩，目光柔和:“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
江叙知一惊，连忙将玉佩塞回萧德音手中，口中念念有词:“这可使不得啊！怎么能交给我呢？”
萧德音笑笑，推了回去:“这有什么使不得的？江叔，您若是不拿着这块玉佩去，平城的事可就不好办了。况且……这也是我对江叔您的信任啊，平城一事唯有交给您来做，我才能安心。”
见江叙知面露迟疑，萧德音继续说下去:“您放心好了，这玉佩结实着呢！我从小到大都戴着它不知道磕磕碰碰多少次，还跟着我一起经历过亭水一战，现在不也是好好的吗？”
“好吧……”江叙知收回手，认真地向她保证道，“我一定会将这枚玉佩完璧归赵。”
萧德音笑起来:“我相信江叔！”
听到她的话，江叙知也笑逐颜开:“我也相信咱们德音！”
送走萧德音，江叙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枚玉佩，不免落下泪来——这大约是萧德音唯一能拥有的父母所赠之物了。
他也定不负这份信任。
“二叔，我们去平城干什么呢？”江晴问道。
江叙知微笑道:“办一件大事。”
“事办得怎么样？”
一人临窗而立，看着外面飘飘扬扬的白雪。
刚进门的带疤男人连身上的雪都来不及拍掉，就恭顺地低下头回答道:“属下无能，被人截住了。”
窗边人回过身，逆光而立，五官拢在阴暗之中，辨不清神情，隐约可以看出他生了对高低眉。高低眉问:“是谁？”
带疤男人似乎将头埋得更低了:“孔昭的亲兵。”
听罢，高低眉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男人轻叹一声:“段殷，你的运气怎么这么差。”
倒霉蛋段殷硬着头皮开口:“……大人，我们要不……”
高低眉摆手打断了段殷的话:“不必了。郭县、汇乡城已被收复，孔昭下一步应该是要入榕城与孙立诚他们汇合，我们再动手容易留下把柄。”
且燕京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若是他这里先出了什么差错，孔昭他们还没倒霉，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先到头了。
高低眉又问:“蒋扬被带走了？”
“是。”段殷斟酌着开口:“他身边的那个长梧在我快成功的时候赶到了，他们会不会从奇托和蒋扬那里知道些什么……”
“不必担忧，奇托虽是棋子，但作用不大。蒋扬嘛……”高低眉笑了笑，语气淡淡，“死人可不会说话。”
段殷皱了皱眉:“也不知道孔昭是从哪里窜出来的，他这次来凉州会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吗？”
高低眉想起什么，扯了扯嘴角:“黄毛小儿，不值一哂。”
上一个令他不爽的，早已命丧黄泉，尸骨难寻。
“有消息了吗？”
一位老妇人静立佛前，轻捻佛珠。
男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庞，约莫有三十五六，发间已生风霜，眉心处有一道浅浅的印子，眼角处也添了细纹，回应她:“没有。”
老妇人一身素衣，身形消瘦，听了这句话面上愁容更甚:“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还没有消息啊……”
从亭水一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一想到这儿，男人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也不知道是安慰老妇人，还是安慰自己:“或许……没有消息也是个好消息，至少没传回来确认身亡的事。”
“希望如此吧，”老妇人咳了两下，又唤他，“从忆。”
禾从忆看向她，只觉得这几个月来老妇人瘦了许多，忧心忡忡道:“娘娘，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老妇人轻轻地摇了摇头，浅浅笑道:“这么多年过来，我早已习惯了。”
檀香盈室，轻烟如云，把他们的心压得沉甸甸的。
直到一股冷风从窗缝钻进来，才吹散室内的沉闷。
老妇人突然开口:“凉州是不是该下雪了。”
禾从忆回禀道:“是的，娘娘。”
老妇人捻动手中紫檀佛珠，数到第十六下便停止动作。
都有十六年了啊，凉州的雪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风停雪霁，正是启程之时。
萧德音率部走了三四日，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榕城。
守城门的士兵见底下停着一队人马，旗帜上的字样也不是燕军样式的，便冲领头的人喊道:“你们是哪来的人？”
萧德音策马上前，喊道:“我乃大燕定远将军②萧令，今日回营，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定远将军？”这个士兵疑惑，那个萧将军不是在亭水一战没了吗，怎么今日会在这里？他不敢轻易打开城门，复问道:“这位将军可有佐证？”
来城门巡视的王信正好听到这句，快步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士兵指着下面的人回复他:“有人自称定远将军萧令。”
“萧令？”王信不可置信地往城下看去，想起孙立诚这几天还和自己讲过萧德音他们要来榕城一事，他当时还以为孙立诚诓人来着，却见领头的人还真与萧德音有几分相似，连忙喊道:“萧将军！是你吗？”
“王信？”萧德音抬头看去，看见一个有些胖的汉子扒在城墙上，“是我！”
这下王信是真的确信孙立诚没有诓自己，高兴道:“开城门！迎将军入城！”
士兵应下:“开城门！迎将军入城！”
城门大开，士兵们分两列靠墙而站，迎接萧德音他们入城。
孔昭拍了拍身下的骅骝走到萧德音的身边，眼中笑意深深，对她抱拳:“恭迎萧将军入城。”
萧德音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随后轻笑一声别开头，策马进城。
马蹄声、脚步声在街道上响起，不少人对这支队伍感到好奇——孙立诚带兵在榕城驻扎已久，这支是哪里来的队伍？
一位穿着黑色盔甲的少年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她身后跟着的一匹骅骝上也下来一个少年，腰间系着一把黑剑，他的个子较前一位高些，双眸狭长如柳叶，俊美丰仪。
走在前面的萧德音步伐沉稳，后面的孔昭步履轻快，没几下就追上来与她并肩而行。
孙立诚收到消息早已在衙署门口等着了，见两人下马立刻迎了上来，见萧德音的确如信上所言那般安然无恙，这才将心里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连连叹了几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罢，他又拍拍孔昭的肩:“你这小子一声不吭地就来凉州，也不提前给我捎个信，这样我也好接应你。”
孔昭笑道:“孙伯，我这不是有事要办吗？而且我们现在也平安来了榕城。”
孙立诚心下无奈，道:“行吧，好歹是平安回来了。”
“孙伯，榕城情况如何？”萧德音问道。
一说到这个，孙立诚点头又摇头：“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你也晓得呼延平那边还跟沈乘风他们在亭水那里对峙。”他的神色凝重起来:“……咱们若是要北上进攻匈奴，是绕不开亭水的。”
凉州东南部多山，其中一座叫亭山，这便是亭水的发源地。一曲亭水，将凉州东南部一分为二，亦是燕军与匈奴之间的较量点。
绕来绕去，竟还是不能绕开亭水。
萧德音低笑一声。
“到了，”孙立诚说，“这里就是我们平日商议事务的地方。”
只需稍一抬眼便能看见一幅地图被挂在一块木板上。
这是西北三州的地图，而三州之中唯有凉州被画上多处叉——这些都是他们还未收复的国土。
萧德音走近地图，抬手抚上这几块地方。
图上寸许之地，是大燕千丈之土。
深思熟虑后，她收回手，对二人开口，掷地有声:“北上不行，那便西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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