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一颗梦果》江畔念卿

16、21点迷宫（2）

　　在第七行动组于21点迷宫挣扎求生之时，现实世界，“穹顶”办公室外，一场激烈的对峙正在上演。

　　“柏珩！开门！” 申卿墨用力拍打着那扇厚重的合金门，一向清冷自持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焦急与怒火。他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作战服，显然是刚从某个任务中匆匆赶来。

　　门无声地滑开。柏珩好整以暇地坐在办公桌后，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来。

　　“卿墨，这么大火气，可不像是你的风格。”柏珩语气轻松，甚至带着一丝戏谑。

　　申卿墨大步闯入，直接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如刀锋般锐利地刺向柏珩：“你把诸葛玥弄到哪里去了？！‘静谧花园’的传输记录是伪造的！他们的信号最后消失在废弃试验区！你到底想干什么？！”

　　柏珩微微挑眉，欣赏着申卿墨罕见的失态：“我想干什么？我在帮公司，也是在帮他们。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雨，第七组需要真正的淬炼。”

　　“淬炼？！”申卿墨的声音因愤怒而拔高，“‘21点迷宫’那是什么地方你比我更清楚！那是用来处理高危失控样本的屠宰场！记忆封锁，生死赌局！你管这叫淬炼？！诸葛玥要是出了什么事，我……”

　　“你怎么样？”柏珩打断他，缓缓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申卿墨面前，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冰冷的寒意，“申卿墨，别忘了你的立场，更别忘了，是谁在你最绝望的时候给了你力量和容身之处。没有我，没有梦树公司，你和诸葛玥，早就……”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申卿墨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针刺中，撑在桌上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那些被他刻意掩埋的、灰暗的过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是的，他欠柏珩的，欠公司的。他和诸葛玥能走到今天，确实离不开柏珩当初的“帮助”。

　　但是……这不该以牺牲诸葛玥为代价！

　　“那也不能用他们的命去赌！”申卿墨咬着牙，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把他们弄回来！现在！立刻！玥玥要是出了事，诸葛炎不会放过你的！”

　　柏珩嗤笑一声，绕过他，走向巨大的观测窗，俯瞰着脚下的城市：“来不及了。程序已经启动，迷宫规则自行运转，连我也无法强行中断，除非……有人能通关，或者，全部被‘清理’。”他转过身，阴影笼罩着他的半张脸，眼神深邃得令人恐惧，“卿墨，你应该祈祷，你那个聪明的小情人，能带着我想要的‘数据’，活着走出来。”

　　申卿墨看着柏珩那近乎冷酷的侧脸，一颗心沉入了谷底。他知道，柏珩决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能改变。自己所谓的理论、愤怒，在对方绝对的力量和掌控欲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强烈的无力感和深深的愧疚席卷了他。是他不够强大，无法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是他受制于人，连心爱之人陷入险境都无法营救。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疲惫和绝望。

　　“柏珩，你会后悔的。”申卿墨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从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柏珩语气淡漠，“出去吧，申副总，你还有你的任务要完成。”

　　申卿墨最后看了一眼光屏上那片代表21点迷宫的、不断闪烁的红色区域，仿佛能透过那冰冷的数据，看到诸葛玥在其中挣扎的身影。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然后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压抑的风暴，离开了“穹顶”办公室。

　　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两个世界。

　　申卿墨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缓缓闭上眼，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
　　玥玥，等我……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找到办法……

　　而在办公室内，柏珩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算计的弧度。
　　情感的软肋，永远是最好利用的武器。申卿墨的这次失控，同样是他数据收集的一部分。

　　就在猎人的爪刃即将撕裂韩诚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刺激着被封锁的记忆深处。韩诚的瞳孔急剧收缩，破碎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脑海——

　　欧利庄园里，那个自称韩医生、冷静分析烛台花纹的自己……
　　医疗室里，对着崔柏的蛇瞳，阐述着研究计划的自己……
　　还有……沐卿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以及他低声说出的“神经性共感疲劳”……

　　“我是……韩诚……” 他喃喃自语，记忆的回归带来了更深的恐惧，却也带来了属于“韩诚”的冷静与判断力。他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游戏，他们被算计了！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那道猛扑过来将他推开的身影，也在剧痛袭来的刹那，冲破了记忆的枷锁。
　　崔柏的蛇瞳因剧痛和涌入的记忆而剧烈震颤——

　　破败庄园里，手持烟斗观察着诡异烛台的自己……
　　玩偶店里，陈归那身耀眼红裙和陆朝挤眉弄眼的调侃……
　　还有……沐卿清冷的声音在批准进入副本申请时的嘱托：“风险自负……”

　　“呃啊——！” 背脊被撕裂的剧痛让他发出压抑的嘶吼，但比疼痛更清晰的是回归的认知！他不是迷失的羔羊，他是崔柏！第七行动组的崔柏！

　　“韩诚……走！” 崔柏的声音因剧痛而扭曲，却带着恢复记忆后的清晰指令，他猛地将手中那根伴随他多年的烟斗，如同投掷武器般精准地砸向监管者的关节处，试图为韩诚创造机会。

　　监管者的动作微微一滞。

　　韩诚看着挡在自己身前，后背血肉模糊却眼神无比熟悉的崔柏，记忆与现实轰然重叠。他想起了崔柏在医疗室里沉默的审视，想起了他对自己研究计划的保留态度，更想起了……这个人，是他的队友！

　　“崔柏！” 韩诚的声音带着恢复记忆后的震惊和更深的痛楚，“一起走！”

　　“规则……目标是你！” 崔柏咬着牙，鲜血从嘴角溢出，蛇瞳死死锁定监管者，将韩诚护得更加严实，“快走，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救我！”

　　韩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他看着崔柏那双在痛苦中依旧锐利、却映照着诀别意味的蛇瞳，巨大的悲痛和一种名为“责任”的沉重力量瞬间压垮了他，又支撑起了他。

　　“我以韩诚之名起誓！” 韩诚的声音颤抖却无比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若你我安然无恙，穷尽毕生，必定让你重见光明！否则，神魂俱灭！”

　　这是医生对患者的誓言，是队友对救命恩人的承诺，更是“韩诚”对“崔柏”的契约！

　　猎人发出愤怒的低吼，再次举起了利刃。

　　韩诚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崔柏决绝的背影，将那个染血的身影和这双承载了太多秘密与痛苦的蛇瞳，永远烙印在灵魂深处。他猛地转身，凭借着恢复记忆后对地形和身体更好的掌控，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迷宫深处。

　　当陆朝等人循着血迹赶来时，看到的依旧是那滩刺目的鲜血和断裂的烟斗。

　　韩诚站在不远处，他已经擦去了脸上的血污，扶正了眼镜。他的眼神不再迷茫，也不再是之前的温和，而是一种沉淀了巨大悲伤后的、异常冷静的坚定。他看着赶来的同伴，尤其是陆朝和诸葛玥，沉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无比：“陆朝，诸葛副组长，罗晟……还有，燕千风。” 他准确地叫出了每个人的名字，“我们被算计了。这里是21点迷宫，我们必须活下去，然后……找到回去的路。”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陆朝手中那两截断裂的烟斗上，伸出手。

　　陆朝震惊于韩诚恢复的记忆和骤然改变的气质，将烟斗残骸递给他。

　　韩诚紧紧握住，仿佛能从上面汲取力量。他看向迷宫幽深的远方，眼神冰冷。

　　“崔柏的牺牲，不能白费。”
　　“他的眼睛，我必须治好。”
　　“而始作俑者……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记忆的回归，没有带来安慰，反而让残酷的真相和失去同伴的痛苦，加倍清晰地呈现在他们面前。前路，依旧黑暗，但幸存者的眼中，已经燃起了复仇与生存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