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7、高中番:同向而行 ...
-
他的声音将裴观野从紧张的等待中唤醒。
“我知道你放弃了什么,也知道你对抗了什么。”谢桉的视线落在地上,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是,你这样的人,今天可以因为虚无缥缈的理由地从锦城跑到临城。明天,是不是也可以因为一时兴起就抽身离开?”
“你可以有无数条退路,无数种选择。你输得起,也玩得起。”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依然平稳,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但我不行。”
这五个字轻飘飘的,落在裴观野心上却重若千钧。
“我走的是独木桥,不同于你的阳光大道。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谢桉继续说,每个字都像在冰面上谨慎地行走,
“在走到可以喘息的平台之前,我没有资本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裴观野彻底安静下来。这一刻,他终于听懂了——听懂了谢桉深藏在冰冷外壳下的恐惧与孤注一掷的决心。
原来,他不是不在意。
他只是不敢。
“谢桉,我不会走。”
许久,裴观野低沉的声音响起。他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急切与不安,只剩下一种近乎固执的、沉静如海的决心。
他看着谢桉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会让你看到,我不是心血来潮。你考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我会等到你觉得安全的那一天。”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你说你的路是独木桥,那我就陪你走独木桥。你说你需要看到未来,那我就把未来铺给你看。”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在宿舍的地面上交织。
谢桉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浮躁、只剩下沉稳坚定的少年,一直冰封的心湖,难以抑制地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他......好像,确实是认真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却不显得尴尬。最终,谢桉转过身,声音依然平静,却少了几分疏离:“走吧。”
裴观野一愣,下意识问:“去哪?”
谢桉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熟悉的、只有对着他时才会露出的无奈:“你这么久就没好好学习,还想上琅城的警校吗?”
这句话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裴观野的心。他几乎是立刻明白了谢桉的意思——
这是接受,是认可,是愿意让他继续留在他的未来里。
“想!当然想!”裴观野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他搭上谢桉的肩膀,微微俯身,专注地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温柔又满足的笑意。
日子在笔尖与纸张的细微摩擦声中悄然滑过。
自那次近乎摊牌的对话后,某种无形的壁垒似乎被打破了。
谢桉依旧清冷,话不多,但对着裴观野时,那份冰冷的棱角收敛了许多。
他开始真正将裴观野的目标纳入自己的规划。
补课的内容不再仅仅是追赶临城二中的教学进度,而是极具针对性地,转向了琅城警校的招考方向。
更让裴观野心头震动的是,他发现谢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弄来了近几年的锦城内部模拟卷和教研资料。
“锦城和临城的命题思路、侧重点有差异。”谢桉将一沓精心标注过的卷子推到他面前,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这些题型,尤其是后面的大题,是你需要尽快适应的。”
他甚至会根据锦城卷的风格,自己筛选、组合出新的练习题给裴观野。
那些题目往往刁钻,却精准地切中了裴观野知识体系中最薄弱、最需要转换思路的环节。
裴观野看着那些凝聚着心血的资料,看着谢桉在讲解时偶尔微蹙的眉头,看着谢桉因为自己某个一点就通的瞬间而几不可查舒展的唇角,一种滚烫的、饱胀的情绪充盈在胸腔。
他没有再说过多的感谢,只是将所有的触动都化作了更专注的努力。
他们就这样,在堆叠如山的试卷和写满公式的草稿纸间,度过了一个个安静的下午和夜晚。
一个教得尽心,一个学得拼命。
目标明确,前路清晰,竟也有种别样的安宁与充实。
直到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不期而至。
那是个周末的午后,天空已阴沉了整日,细碎的雪花终于开始飘落,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犹犹豫豫,渐渐变得密集,如同扯碎的云絮,无声地覆盖着窗外枯寂的世界。
裴观野正对着一道复杂的物理电路图蹙眉苦思,忽然察觉到室内光线变得朦胧而明亮。
他抬起头,发现谢桉不知何时已停下了笔,正静静望着窗外,侧影在漫天鹅毛般的飞雪映衬下,像一幅被时光定格的剪影。
谢桉清隽的侧脸在雪光的晕染下,褪去了平日所有的清冷与距离感,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安静。
那双总是过于理性冷静的眼眸里,此刻也仿佛落入了雪花的精灵,漾开一种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柔软微光。
裴观野看着这样的他,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尖端轻轻搔刮了一下,不疼,却酸软得不成样子,充盈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怜惜与悸动。
他悄然放下笔,没有出声打扰这片静谧,只是和他一起,沉浸在这场无声降临的初雪之中。
过了不知多久,谢桉似乎才从那片浩渺的雪景中抽离。
他微微转过头,恰好撞进裴观野未来得及收敛的、盛满专注与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的目光里。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雪花凝滞。
谢桉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了一下,在窗外莹莹雪光的映照下,他白皙的耳根悄然漫上一抹极淡的、却无法掩饰的绯色。
“看什么。”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一些,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被打扰了独处或被看穿细微情绪的局促。
裴观野的笑容却瞬间绽放,如同拨云见日,带着少年人独有的、不掺任何杂质的赤诚与明亮,他指向窗外:
“谢桉,下雪了。”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或许是这天地间突如其来的纯粹与安宁蛊惑了人心,
或许是此刻并肩看雪的氛围太过美好得不真实,
又或许,仅仅是谢桉侧脸上那抹被雪光柔化了的、前所未见的动人神情,彻底击溃了他的理智。
裴观野几乎是完全凭着内心最原始的本能驱使,侧过头,
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与珍重,覆上了谢桉那微凉的、带着淡淡清冽气息的唇瓣。
只是一个短暂的、如雪花触碰般的轻吻。
然后,他微微退开些许,屏息看着谢桉轻轻颤动的睫毛如同缓慢绽放的花苞,缓缓向上抬起,
那双总是清冽见底的眸子此刻近在咫尺,里面清晰地映着他自己的倒影,带着一丝懵懂的、未能及时反应的怔忡,
以及某种更深沉的、被这温柔突袭悄然唤醒的悸动。
下一秒,在裴观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注视下,谢桉微微仰起清瘦的脸庞,闭上眼睛,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豁出所有的、生涩却无比坚定的勇气,主动迎了上来,
将那个短暂如幻觉的触碰,延长成了一个真实而确定的、带着回应意味的吻。
他回应了。
这个认知,如同最绚烂的烟花在裴观野的脑海中轰然炸开,照亮了所有的感官。
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席卷而来。
他几乎是立刻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深入地重新吻了上去,
用尽此刻全部能调动的温柔与压抑已久的炽热,去回应、去感受这份他期盼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的、来自谢桉的主动。
他伸出手臂,将眼前这个看似清冷、实则内里蕴藏着巨大勇气的人,紧紧地、却又无比珍重地拥入怀中,仿佛拥住了整个冬天最珍贵的温暖。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谢桉原本垂在身侧、无所适从的手,
在片刻的迟疑后,带着试探的意味,轻轻地、却又固执地抓住了他腰侧的衣物,像迷航的舟终于抓住了岸边的缆绳。
窗外的雪依旧无声而绵密地飘落,簌簌地覆盖着天地万物,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纳入一个纯净的梦境。
狭小而温暖的宿舍里,空气仿佛都变得甜稠,只剩下彼此交融的、不再平稳的灼热呼吸声,和两颗年轻的心脏隔着薄薄的衣物,激烈地、同频地跳动着,奏响着独一无二的和鸣。
在这个初雪降临的日子里,这个吻,生涩,笨拙,却无比真挚地,交付了彼此无需言说的真心与沉甸甸的承诺。
高考倒计时的最后一个月,时间像指间漏沙般倏忽而过。按照政策,裴观野必须返回户籍所在地锦城参加考试。
去机场的那天,天色是沉郁的灰,铅云低低地压着,连风都带着几分滞涩的闷。
出租车平稳地行驶在柏油路上,裴观野和谢桉并肩坐在后座,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熟悉的建筑、行道树一一掠过,最终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块,像极了此刻两人心头翻涌的情绪。
裴观野的手始终紧紧攥着谢桉的,指尖带着温热的汗意,力道重得几乎要嵌进对方的骨节里——
像是想把自己的温度与力量尽数传递过去,又像是要将这掌心相贴的触感,深深烙进往后一个月的记忆里。
他侧着头,目光黏在谢桉脸上,一瞬未移,絮絮叨叨的叮嘱从唇间溢出,细碎却满是郑重:
“我走之后,你必须按时吃饭,别一钻进去做题就忘了时间,拿个面包随便糊弄。”
“晚上别熬到太晚,咖啡少喝,你胃本来就不好,别硬撑。”
“要是……要是有人找你麻烦,别自己扛着,不管什么时候,立刻给我打电话,听见没?”
他事无巨细地叮嘱着,语气里的担忧与不舍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车厢里。
谢桉安静地听着,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他偶尔极轻地“嗯”一声,尾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