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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无声惊雷 ...

  •   谢桉要出差五天的消息,来得猝不及防。

      早餐桌上,他语气平淡地告知,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

      裴观野握着筷子的指节几不可察地收紧,又迅速松开,低低应了一声,心底却涌起一股近乎卑劣的窃喜。

      是自由。哪怕短暂,哪怕有限。

      送谢桉到门口,看着他拖着行李箱走进电梯。

      当金属门彻底合拢,将最后一丝属于那人的清冷气息隔绝在外,裴观野背靠着冰冷的入户门,缓缓吐出一口绵长的气。

      接下来的第一天,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叛逆”。

      他将谢桉绝不欣赏的摇滚乐开到他绝不允许的音量,赤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翻出私藏的零食,堂而皇之地占据了谢桉常坐的那张主位沙发,看着毫无营养的爆米花电影。

      他贪婪地享受着这无人监视、无需伪装的每一秒,甚至在空旷的客厅里,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套军体拳,挥霍着被压抑太久的力量。

      然而,刻意营造的喧嚣,终究敌不过曲终人散后的倍加寂静。

      房子太空了,空得让人心头发慌。

      以前谢桉在时,即便他只是沉默地待在书房,或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看书,整个空间都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安稳的气场所充盈。

      而现在,那种支撑感荡然无存。

      裴观野发现自己总会无意识地瞥向书房门口,吃饭时,对面的空位显得格外刺眼。

      说起来可笑,他竟然开始想念谢桉那差强人意的厨艺——那个向来从容不迫的人,唯独在厨房里会露出罕见的笨拙。

      他时常能看到谢桉对着菜谱蹙眉研究,明明可以请阿姨,却偏要亲力亲为。

      每当裴观野委婉提议,谢桉总会觉得他是在刻意找茬,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不悦,仿佛在说"你这是在挑战我的权威"。

      而谢桉每餐又只动几筷子便放下。裴观野不喜欢浪费,只能默默将剩下的食物解决干净。

      结果谢桉看他的眼神更加怪异,大概是在想,既然觉得不好吃,为何还要吃光。

      后来,谢桉的厨艺总算脱离了"难以下咽"的境界,渐渐变得能够入口了......

      思绪飘远,裴观野猛地回神,惊觉自己竟在回忆这些琐碎的日常。他烦躁地揉了揉额角,试图驱散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

      可越是抗拒,那些画面就越是清晰——谢桉系着围裙、拿着菜谱时微蹙的眉头,试咸淡时小心翼翼的模样,

      还有看到他吃完最后一口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连本人都未曾察觉的满足。

      他甚至开始觉得,连谢桉身上那款冷冽的香氛,也比此刻这凝固般、死寂的空气要好闻得多。

      一种陌生的空落感,如同悄然滋生的藤蔓,细细密密地缠绕上心脏。

      他变得心神不宁,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瞟向沙发上安静躺着的手机。

      谢桉除了抵达后那条程式化的报备短信,再无只言片语。

      这种被彻底"放养"的感觉,并未带来预想中的轻松,反而滋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接下来的日子里,那股莫名的空落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暗处滋生的苔藓,湿漉漉地缠绕在心口。

      裴观野无法再忍受独自待在那座充斥着谢桉无形气息的“精美牢笼”里。

      他约了几个交情深的朋友出来。

      兄弟们隐约知道他近来被一位“背景深厚”的人物纠缠,虽对他们认知里笔直如标枪的裴观野竟会与同性牵扯感到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尊重和不动声色的关怀。

      几杯烈酒下肚,包厢里烟雾缭绕,插科打诨的笑声暂时驱散了盘踞心头的阴霾。

      就在裴观野仰头灌下一杯酒,喉结滚动,试图将那份烦躁一同咽下时——

      他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

      刺耳的专属铃声撕裂了热闹的氛围,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是谢桉,紧随其后的,是冰冷的视频通话邀请。

      喧闹的笑语戛然而止。

      所有目光,带着探寻、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齐刷刷地聚焦在裴观野和那部持续震动的手机上。

      裴观野盯着屏幕上那个名字,动作彻底僵住。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瞬间再度绷紧,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线勒住。

      他不想接,尤其不愿在兄弟们面前,将自己置于那种无所遁形的监控之下。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带着某种不接听绝不罢休的压迫感,在安静的包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裴哥,电话。”身旁的兄弟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低声提醒。

      裴观野像是被惊醒,却又迅速别开视线,直到铃声因为无人应答而悻悻然终止,他才仿佛劫后余生般,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抓起酒杯又灌了一大口,喉间火烧火燎:

      “……没事,不用管。”

      可这口气尚未完全落下,那催命符般的铃声竟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更加直接的电话呼叫。

      “又来了,连着两次,”另一边的朋友蹙眉,语气带着切实的关心,“是不是真有急事找你?”

      裴观野的眉头死死拧紧,盯着屏幕上那个仿佛带着灼人温度的名字,一股被步步紧逼、无处可逃的烦躁直冲头顶。

      在铃声执着地响到第三遍,如同最后通牒时,他猛地伸手,指尖带着狠劲,重重按下了红色的拒接键!

      “他能有什么急事。”裴观野的声音硬得像块石头,裹挟着毫不掩饰的反感与抵触,“除了查岗,还会干什么。”

      桌上一片寂静。

      朋友们迅速交换眼神,了然与尴尬一闪而过。有人立刻机灵地高声扯开话题,重新聊起昨晚的球赛,试图将气氛拉回之前的火热。

      然而裴观野的心,早已沉了下去,再也无法被周围的喧嚣点燃。

      他感觉口袋里的手机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每一秒都备受煎熬。

      果然,几分钟后,手机再次传来一下沉闷的震动。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划开屏幕,一条言简意赅、却带着不容置疑命令口吻的短信,冰冷地躺在那里:

      [给我回电话。]

      裴观野盯着那五个字,指尖用力到泛白,一股混杂着屈辱和怒意的火焰猛地窜起。

      他凭什么?凭什么在他好不容易偷来片刻喘息的时候,还要像呼喝犬马一样对他召之即来?

      他直接按灭屏幕,将手机重重反扣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头的操控彻底隔绝。

      他以为沉默和忽视是最有力的对抗,是他夺回主导权的宣言。

      可他绝不会想到,在城市另一端,奢华却冰冷的酒店套房里,谢桉看着屏幕上最终未能接通的通话记录,以及那条石沉大海、再无回音的短信,

      眼底最后一丝竭力维持的平静,终于被彻底碾碎,燃起冰冷而骇人的怒焰。

      他修长的手指死死攥紧手机,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隐现。

      裴观野,你好样的。

      一场由“刻意忽视”点燃的滔天怒火,在死寂的沉默中轰然爆发。裴观野的回避,成了彻底引爆炸药的那根引信。

      裴观野是凌晨一点多踏进那个所谓的“家”的。

      一身淡淡的酒气裹着疲惫,像层挥之不去的薄雾缠在身上。

      之前和朋友的那场聚会,最终草草收场,索然无味——全因谢桉那条命令式的短信,像根细针,精准刺破了他短暂松弛的神经。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门内是一片沉厚的漆黑与寂静。

      他下意识舒了口气——看来人还没回来。也对,出差行程按理还没结束,至少避免了即刻的、面对面的冲突。

      他关上门,摸索着按下门边的开关。

      “啪。”

      顶灯骤亮,刺目的白光瞬间灌满视野,让他不适地眯起了眼。

      然而,就在光线驱散黑暗,将屋内景象粗暴地呈现在眼前的瞬间,他的呼吸猛地一窒。

      房子里有几分他自己刻意制造的、带着叛逆意味的凌乱——随意丢弃的靠垫,歪斜的茶几,空零食袋。

      而在这片狼藉之中,客厅沙发的主位上,一个身影正静静地坐在那里。

      是谢桉。

      他不知道已经回来了多久,就那样深陷在光影的交界处,仿佛本就是黑暗凝结而成的一部分。

      他没有开灯,没有换下笔挺的出差西装,甚至连公文包都还搁在身侧,像是刚踏入这个空间,便径直坐下了,再未移动。

      他微微仰头靠着沙发背,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夹着一点猩红,在昏暗中固执地明灭,空气中弥漫开陌生的、淡淡的烟草气息——

      这是裴观野从未在他身上捕捉到过的味道。

      一种无声的、冰冷的压迫感,如同粘稠的液体,瞬息间弥漫充盈了整个空间,比以往任何一次明确的掌控,都更令人心悸。

      裴观野僵在玄关,心脏不受控制地直直沉了下去。

      他回来了。而且,显然处于某种极度不悦,甚至可称为盛怒的状态。

      “玩得开心吗?”

      谢桉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过于平静的调子,却像淬了冰的锥子,精准刺破了死寂,直扎裴观野的耳膜。

      裴观野喉结滑动了一下,抿紧唇,没有回答。

      他下意识地弯腰换鞋,试图用这惯常的动作,掩饰住内心深处那一瞬间翻涌而上的慌乱。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谢桉继续说着,语气依旧平稳得可怕,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看来我不在,你确实很‘自在’。”

      他缓缓站起身,从那片阴影笼罩的沙发上脱离。灯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身上,照亮了那张清隽绝伦,此刻却覆着一层寒霜的脸。

      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眸里,此刻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沉沉的、翻涌着未知暗流的墨黑。

      他抬手,将指尖那点猩红按熄在旁边水晶烟灰缸里,动作慢条斯理,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无形张力。

      然后,他一步步,朝着僵立在玄关的裴观野走来。

      皮鞋鞋跟叩击在地板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一声声,不疾不徐,如同直接敲打在裴观野紧绷的心鼓之上。

      裴观野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戒备地看着他走近。浓烈的烟草味混合着谢桉身上固有的冷香,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将他包裹。

      谢桉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目光如同浸了冰水的手术刀,缓慢而精准地刮过他的眉骨、鼻梁,最后定格在他因酒精作用而微微泛红的眼尾。

      “喝酒了?”声线平稳,听不出情绪,却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心头发紧。

      裴观野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那过于锐利的注视,声音有些发干:“……和朋友。”

      “朋友?”谢桉轻轻重复,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冰冷得没有半分笑意,“所以,和朋友喝酒,比接我的电话更重要?”

      他的音量依旧不高,但字里行间渗出的压抑怒意,已如实质般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我……”裴观野试图解释当时的情形,可所有话语在对方此刻的状态下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只化作无声的抿唇。

      “裴观野。”谢桉打断他,连名带姓,声线陡然沉入冰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几乎要凝结出霜刃,“我是不是对你……太纵容了?”

      他向前逼近半步,气息骤然拉近。裴观野甚至能嗅到他呼吸间微凉的酒气——他竟也饮了酒。

      “让你产生了错觉,”谢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某种危险的共振,敲打着裴观野的耳膜,“以为可以无视我,可以试探我的底线?”

      裴观野被他迫得向后,脊背彻底抵上冰冷的门板,退无可退。

      咫尺之间,他能清晰看见对方眼底翻涌的、从未示人的暗潮——是怒火,是失控,更有一丝被尖锐刺痛后淬炼出的冷冽。

      “我没有……”辩解的话刚出口,便被谢桉抬手截断。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悬停在半空,随即猛地压下他的肩膀,一个带着惩罚与掠夺意味的吻重重落下。

      这个吻来得粗暴而短促,裹挟着陌生的烟草气息与他身上固有的冷冽清香,如同猝不及防的风暴,瞬间淹没了裴观野的所有感官。

      就在裴观野被这突如其来的侵犯激得血气翻涌,一股混杂着屈辱与被点燃的不甘促使他几乎要不管不顾地回吻过去,企图在这无声的角力中夺回一丝主动的瞬间——

      谢桉却猛地抽身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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