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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无处不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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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裴观野眼中那难以置信的怒火和被侵犯的屈辱,看着他因紧握筷子而泛白的指节,谢桉心底那片冰冷的失望之湖,终于彻底凝结成了坚硬的、带着锐利棱角的冰。
不爱?
不喜欢男人?
好啊。
既然你裴观野不肯给,不肯认,那他就自己来拿。
他不要那虚无缥缈的爱意了,也不要那小心翼翼祈求来的、施舍般的温柔。
他要更实在的东西——人在身边,触手可及。他要裴观野的呼吸里充斥着他的气息,视线所及都是他的影子,生活里每一个角落都刻下他谢桉的印记。
既然招惹了,就别想干干净净地抽身。既然让他动了心,搅乱了他跨越生死才平静下来的灵魂,那就必须用同等的“存在”来偿还。
爱或许勉强不来,但“留下”可以。
谢桉垂下眼眸,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筷子青菜,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仿佛刚才那条信息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
他再抬眼时,眸底所有的波澜都已平息,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掌控意味的平静。
“吃饭。”他对着脸色铁青的裴观野,再次淡淡地命令道,语气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裴观野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谢桉,像是要将这个美丽又危险的疯子看穿。
他几乎要掀桌而起,将这场荒谬的晚餐彻底打碎。
可谢桉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可以试试,看看后果。
僵持了足足一分钟,裴观野猛地拿起筷子,几乎是泄愤一般,狠狠地将饭菜扒拉进嘴里,食不知味,如同嚼蜡。
他不再看谢桉,只是埋头机械地吃着,用这种方式进行着无声的抗争。
谢桉看着他这副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残酷的满意。
对,就是这样。
恨他也好,怨他也罢,只要视线在他身上,情绪因他而起,人就留在他身边。
感情可以慢慢磨,习惯可以慢慢养。他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手段。
一顿饭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结束。
裴观野放下筷子,起身就想离开这个让他喘不过气的地方。
“碗筷收拾一下,放进洗碗机。”谢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依旧是那种理所当然的吩咐口吻。
裴观野的背影僵住。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那个已经优雅地擦完嘴,起身走向客厅沙发的男人。
“我不是你的佣人。”他一字一顿地说,压抑着怒火。
谢桉在沙发上坐下,拿起那本未看完的书,头也没抬:“住在这里,总要分担家务。还是说,裴警官更喜欢用别的方式‘补偿’?”
他的话语里带着暧昧的威胁。
裴观野的拳头再次握紧,手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死死盯着谢桉看了几秒,最终,还是转身,沉默地开始收拾碗筷。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机械地完成着指令。将碗筷放进洗碗机,按下开关,听着机器开始运行的嗡鸣声。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客厅。
谢桉正靠在沙发里,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安静美好的侧影,仿佛一个无害的、需要人呵护的精致人偶。
可裴观野知道,那美好皮囊下,藏着一个多么偏执、多么危险的灵魂。
“我可以走了吗?”裴观野的声音冰冷。
谢桉终于从书页上抬起眼,看向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像是在审视自己的所有物。
“次卧卧室衣柜里有你的睡衣。”他答非所问,“浴室柜子里有新的洗漱用品。”
裴观野的心沉了下去。这不是询问,是通知。谢桉根本没打算让他离开。
“谢桉,你别太过分!”裴观野的忍耐到了极限。
“过分?”谢桉合上书,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他,直到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比起你前脚才说‘不喜欢男人’,后脚就去会所寻欢作乐,把我……把我之前的真心当成笑话,我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这就算过分了?”
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被羞辱后的尖锐控诉和冰冷的质问。
谢桉愤怒的焦点在于裴观野言行不一的轻慢态度——一边拒绝他,一边却又可以轻易地接受别人的靠近。
裴观野一时语塞。会所的事他无法辩解,周凛叫人的举动和他自己那片刻的失神都是事实。
但他从未把谢桉当成任何人的替身!是谢桉自己固执地认为他是那个“叙之”,并将这个臆想出的身份强加于他!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什么叙之,也从来……”裴观野试图澄清这一点,这对他而言很重要。
“不重要了。”谢桉打断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裴观野紧蹙的眉头,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眼神却冷得像冰,“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的手指下滑,抚过裴观野的唇角。
“重要的是,你让我难过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真实的委屈,但转瞬又被更冷的坚硬覆盖,“所以,你要留下来补偿。”
“认命吧,裴观野。”
说完,他收回手,不再看裴观野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转身走向卧室。
“我去洗澡。希望我出来的时候,你已经换好睡衣了。”
卧室门被轻轻关上,留下裴观野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里,像一座被遗弃的孤岛。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谢桉准备的、仿佛囚服一般的“干净衣服”,一股巨大的、无处发泄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输了。
不是输在体力,不是输在计谋,而是输给了谢桉那不讲道理的、疯狂的执念,和他自己那该死的、无法完全割舍的……某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
他缓缓走到沙发边,颓然坐下,将脸埋进掌心。
逃不掉了吗?那就……不逃了。
一个危险的、带着破罐子破摔意味的念头,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悄然滋生。
既然你要留,那我就看看,你这座精心打造的囚笼,到底能关我多久。
看看最后,是你先厌倦,还是我先……疯掉。
夜色渐深,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亮室内这片无声硝烟弥漫的战场。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偏执与对抗中,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裴观野最终还是没有离开。
他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在客厅沙发上坐了很久,直到谢桉洗完澡出来。
谢桉穿着丝质睡袍,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和干净的沐浴露香气,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径直走进了主卧。
没有催促,没有威胁,但那扇虚掩的卧室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命令。
裴观野在原地又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麻木,起身走向了次卧——那个谢桉一早为他准备好的房间。
次卧的陈设简洁,但一应俱全,甚至比他自己的公寓还要整洁几分。
他打开衣柜,里面果然挂满了符合他尺码和风格的衣服,从睡衣到正装,从裤子到外套,细致得令人发指。
这种感觉,不像体贴,更像是一种被彻底掌控的毛骨悚然。
他随手拿了一套深蓝色的睡衣,走进次卧自带的浴室。
镜子里的男人,眼底布满血丝,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被强行搓揉过的颓败和戾气。
他快速冲了个澡,换上那身陌生的睡衣。布料柔软舒适,却像第二层皮肤一样让他不适。
躺在床上,鼻尖萦绕着房间里淡淡的、属于谢桉常用的那种冷冽香氛,他睁着眼睛,直到天际泛白,才勉强阖眼。
第二天清晨,他是被规律的敲门声惊醒的。
“七点了,早餐好了。”谢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裴观野猛地坐起身,宿醉般的头痛和身体的疲惫让他脸色难看。
他拉开房门,谢桉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依旧是那副清冷昳丽的模样,仿佛昨夜那个偏执疯狂的人只是他的幻觉。
“我不饿。”裴观野声音沙哑,想关上门。
谢桉伸手抵住了门:“你需要按时吃饭。”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目光落在裴观野眼底的青黑上,顿了顿,补充道,“吃完你可以再休息。”
这是一种交换。用顺从,换取片刻的安宁。
裴观野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还是妥协地走出了房间。餐桌上依旧摆好了精致的早餐,中西合璧,营养均衡。
接下来的几天,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循环。
谢桉不再提及“叙之”,也不再有过激的言行,他只是用一种细致入微却又无处不在的方式,安排着裴观野的一切。
准时的一日三餐,搭配好的衣物,甚至裴观野习惯看的新闻频道,都被提前调好。
裴观野试图反抗,故意不按时回家,或者对谢桉的安排视而不见。
但谢桉总有办法让他“就范”——一个打到他同事那里的、语气“担忧”的电话;
一条发到他工作邮箱的、看似寻常却暗藏提醒的讯息;
或者,只是在他晚归时,沉默地坐在黑暗的客厅里等他,那身影在夜色中,无端透着一股让人心头发紧的孤寂和固执。
裴观野发现自己像是在与一团棉花对抗,用尽全力,却无处着力。
谢桉不吵不闹,只是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点蚕食着他的边界,将他的生活节奏同步到自己设定的轨道上。
他甚至开始熟悉谢桉身上那抹冷冽的香气,习惯餐桌上总有合胃口的菜肴,潜意识里记住了对方翻阅书页时细微的声响。
这种悄无声息的“驯化”,比任何激烈的冲突都更让裴观野感到恐惧。
他依然是那个裴观野,冷静、理智、身手不凡的警察。但他生活的轴心,却在不知不觉中,被迫围绕着谢桉旋转。
他有时会看着在厨房忙碌的谢桉,或者靠在沙发上看书的谢桉,会产生一瞬间的恍惚。
如果抛开那些偏执和疯狂,这个人无疑是极具吸引力的。美貌,聪慧,甚至在生活细节上体贴入微。
可每当这种念头升起,谢桉偶尔投来的、那深不见底、带着审视和占有欲的目光,就会瞬间将他拉回现实。
这不是爱,是病态的囚禁。
而他,似乎正在这精心编织的牢笼里,逐渐失去挣扎的力气。
看看最后,是你先厌倦,还是我先……疯掉。
这个念头不再是一时的气话,而是变成了悬在头顶的、日益清晰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裴观野知道,他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他可能真的会在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温柔沼泽里,彻底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