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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请君入瓮 ...

  •   连续几天,那道熟悉的影子没有再出现。

      市局刑警大队的等候区长椅空着,下班路上也恢复了往日的清净。

      裴观野试图将这种异常归结为对方终于放弃,却总在不经意望向门口时,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空落。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职业性的关切。

      而此时,隔着一堵墙的公寓里,谢桉正站在落地镜前。

      镜中映出的人影依然带着些许苍白,但那双眼睛里曾经几乎要溢出来的癫狂与绝望,已被一种沉淀下来的冷静取代。

      他抬手,指尖轻轻描摹着脸颊的轮廓。

      这些日子,他强迫自己按时进食,细心调养,原本因心力交瘁而过分清瘦的面庞,

      终于恢复了几分往日的丰神俊朗,逐渐逼近记忆中那个足以令裴观野初次见面便手下留情的昳丽模样。

      他不再怀疑。这个裴观野是真实的,并非臆想,也非系统设置的又一个残酷玩笑。

      虽然不知为何他遗忘了所有,成为了这个时代的执法者,但骨子里的某些东西,不会变。

      既然死缠烂打只会引来厌烦和戒备,既然如此……

      那么,就让他,重蹈覆辙。

      谢桉凝视着镜中那双逐渐凝聚起锐光的眼眸。

      他记得再清楚不过,最初在那个世界,刀光剑影之间,裴观野之所以在他数次暗杀后仍留他性命,

      除却那些错综复杂的算计,最初撬开一丝缝隙的,不就是这具皮囊所引起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兴趣么?

      既然如此,他便好好利用这最初的“优势”。

      第一步,占据地利。买下他隔壁的公寓,并非冲动,而是必要的布局。

      第二步,诱其入彀。他不再需要扮演那个脆弱无助、苦苦追随的可怜人。

      他要成为一个让裴观野无法忽视、甚至被其吸引,最终主动想要靠近的存在。

      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久违的矜贵与势在必得的弧度,在他唇角悄然绽开。

      “裴观野,”他对着镜中的自己,也仿佛隔墙对那个尚且一无所知的人低语,声音轻缓,却带着狩猎般的笃定,

      “这一次,换我来。”

      裴观野的生活精准得如同军用计时器。

      清晨六点三十分,他推开家门,迎面撞进一片淡金色的晨曦里。

      几乎在同一时刻,隔壁那扇久无人居的房门,竟传来锁舌转动的轻响。

      他下意识顿住脚步,看着那扇缓缓开启的门。

      先是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拎着分类整齐的垃圾袋,随后,一个身影完整地显现出来。

      “早,裴警官。”

      谢桉就站在相邻的门廊下,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浅灰色运动服,身形挺拔。

      微湿的黑发被他随意向后捋过,露出光洁的额头,晨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了层柔光,驱散了记忆中的苍白与脆弱。

      最让裴观野怔忪的是那双眼睛——曾经盛满了偏执与哀伤,此刻却清澈见底,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清晨的明朗,仿佛被晨露洗过一般。

      裴观野彻底愣在原地,大脑有几秒的空白。

      这个焕然一新、甚至带着几分陌生吸引力的人,与记忆中那个在刑警大队里固执蜷缩、在江边绝望崩溃的身影几乎无法重叠。

      直到对方见他没反应,又礼貌性地、略带询问地笑了笑,裴观野才猛地回神,有些仓促地移开一瞬的目光,喉结微动,找回自己的声音:“早。”

      他顿了顿,终究没压下心头的诧异,带着确认的意味看向那扇敞开的门,“你……住这里?”

      谢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新居,语气自然得像在谈论天气:“嗯,刚搬来。以后就是邻居了,还请裴警官多关照。”

      他晃了晃手中的垃圾袋,动作利落,“不耽误你晨跑,我先去扔垃圾。”

      这场突如其来的邻里关系,让裴观野一贯规律的晨跑都有些心不在焉。

      而从那天起,这场晨间偶遇便成了固定剧目。

      有时谢桉会先他几秒迈进电梯,修长的手指轻按着开门键,安静地等他进来;

      有时会在小区花园的健身区不期而遇,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做着专业的拉伸动作。

      当他俯身时,柔软的布料妥帖地勾勒出流畅紧韧的腰背线条,像一弯被晨光浸透的、充满生命力的新月,无意却强势地映入裴观野的眼角余光。

      裴观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道他曾以为已经摆脱的影子,并非消失,而是换了一种更不容忽视的方式,重新嵌入了他的生活轨迹。

      裴观野结束跨辖区联合行动时,城市已浸在深秋的夜雨里。

      雨水沿着警用雨衣的褶皱不断滴落,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进单元楼,皮质手套摘下时,暴露在空气中的手指被冻得有些僵硬。

      正当他在背包侧袋摸索钥匙串时,旁边的门却从内被推开。

      暖黄的光晕如水般泻出,勾勒出谢桉清瘦的身影。

      他左手拎着系好的垃圾袋,右手却端着一只素白瓷盅。

      蒸腾的白气从盅盖边缘逸散,带着党参黄芪特有的药香,混着排骨醇厚的暖意,在潮湿寒冷的空气里劈开一道温柔的缺口。

      “裴警官才回来?”谢桉的声音裹着雨声,像被水汽浸润过的玉石。

      他向前递了递瓷盅,袖口微微下滑,露出一截清瘦腕骨,“炖汤时没掌握好分量,多了些。是醒酒暖胃的配方,若是不嫌弃……”

      瓷盖被指尖顶开一道细缝,愈发热烈的香气扑面而来。

      裴观野的胃部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抽搐,终日忙碌压榨下的饥饿感此刻变得无比具体。

      他注视着对方被热气熏得微红的指尖,那点暖意仿佛能透过视觉传递过来。

      “多谢。”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先于理智作出回应。当温热的瓷壁贴上冻僵的掌心时,竟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邻里之间,不必客气。”谢桉弯起眼角,转身时棉质运动服带起一缕雪松的余韵。

      他没有回头查看对方是否进门,也没有等待更多寒暄,身影利落地回去关门,如同他只是专程在此完成一场精准的赠予。

      裴观野仍站在门外,掌心的暖意正沿着经络缓慢蔓延,而那缕萦绕不去的药香,却比这场秋雨更缠绵地渗进呼吸。

      谢桉选择了一种更为大胆,甚至带着几分挑衅意味的方式——送花。

      他清楚地知道,以裴观野的性格和职业环境,这种方式近乎莽撞,极易引起对方的反感和警惕。

      但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不再满足于停留在“礼貌邻居”的安全距离,

      他要强势地、不容拒绝地侵入裴观野的工作领域,在他那循规蹈矩的世界里,投下一颗引人瞩目的石子。

      这天下午,正是市局刑警大队交接班、人来人往的时候。

      几个穿着警服的身影说说笑笑地从外面吃饭回来,裴观野走在中间,眉宇间还带着一丝审讯后的疲惫。

      就在他们快要走进大门时,一个身影从路边的梧桐树下走了出来。

      谢桉穿着剪裁得体的浅色衬衫,手里捧着一大束盛放的红玫瑰,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格外夺目。

      他站在台阶下,目光平静地迎向裴观野,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同事们的笑声戛然而止,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之前常跟着裴队的漂亮男人和那束极具冲击力的玫瑰。

      有人低声嘀咕:“这是……送裴队的?”

      裴观野的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谢桉会追到这里,还以这种方式。

      他快步走下台阶,将谢桉拉到一旁相对僻静的角落,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压抑的怒意:“谢桉!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桉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警告,只是微微仰头看着他,然后将那束红玫瑰轻轻塞进他怀里,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递给他一杯水:

      “路过花店,觉得很衬你,就买了。”

      他的眼神清澈,语气坦荡,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胡闹!这里是市局刑警大队!”裴观野的脸色更沉了,没有去接那束花,“拿走!”

      “哦,”谢桉从善如流地收回手,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微微歪头,打量着裴观野有些紧绷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耳根,

      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语气带着几分无辜的试探,“那……下班带回家?我帮你插瓶,就当是……庆祝我们成为邻居?”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站在不远处竖着耳朵听的几个同事捕捉到关键信息——“成为邻居”?

      周围顿时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抽气和低笑。

      裴观野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

      他看着谢桉那张在红玫瑰映衬下愈发显得唇红齿白、眉眼如画的脸,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男人绝不像他之前表现的那么脆弱无助。

      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张扬又狡猾的进攻。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把人直接拖走的冲动,咬牙道:“不需要!你立刻离开,不要影响我们工作!”

      谢桉见好就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签纸,迅速写下一串数字,连同那束玫瑰一起,轻轻放在大门旁的石墩上。

      “我的号码。花……不喜欢就处理掉吧。”他对着裴观野笑了笑,目光在他紧抿的唇上停留一瞬,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没有半分留恋。

      那束红玫瑰像个烫手的山芋,孤零零地躺在石墩上,散发着浓烈的香气,无声地宣告着某种存在感。

      同事们的目光在花和裴观野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探究和戏谑。

      裴观野盯着那抹刺眼的红,和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便签,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恼怒、尴尬、一丝被冒犯的不悦……但奇异的是,内心深处,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被如此浓烈直白地“在意”所带来的波动。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最终还是快步走过去,一把抓起了那束花和便签,在同事们起哄的声音中,沉着脸快步走进了大楼。

      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他看着怀里这束过于招摇的玫瑰,又看了看掌心那张字迹清隽的纸条,第一次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这个谢桉……到底想干什么?

      那束过于招摇的红玫瑰,最终被裴观野塞在了休息室的角落,没有带回家。

      但那张写着号码的便签,却不知何时躺进了他的钱包夹层。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裴观野刚结束视频会议,门铃响了。

      透过猫眼,他看到谢桉穿着家居服,头发微湿,肩上搭着条毛巾,站在门外。

      裴观野打开门,带着询问的眼神。

      谢桉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隔壁的方向,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

      “抱歉打扰,我那边的热水器好像出了点问题,洗到一半没热水了。能借你浴室用一下吗?很快就好。”

      他发梢还滴着水,水珠顺着脖颈滑入领口,留下浅浅的湿痕。

      身上带着清爽的沐浴露香气,混合着刚被冷水激过的、微凉的水汽。

      理由合情合理,姿态也放得足够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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