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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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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计划”的成功,不仅稳固了顾氏的所有权,更像一次彻底的组织净化。曾经盘根错节、暮气沉沉的派系之争被一举荡清,集团上下前所未有地凝聚在顾亦辰所指引的新航向周围。我的办公室也从那个靠窗的“冷宫”角落,搬到了离总裁办公室更近的、真正属于核心项目经理的位置。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新办公桌上投下整齐的光斑。我正审阅着孵化器项目下一阶段的预算,内线电话响了,是顾亦辰。
“进来一下。”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平稳如常,却带着一丝只有我能察觉的、事务性的紧绷。
我拿起平板走进他的办公室。他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阳光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浅金。他转过身,将手中的平板递给我,屏幕上正显示着市场部刚提交的竞品动态报告。
“看看这个。”
我接过,快速浏览。报告显示,我们的老对手“科恩集团”在中国市场推出了一系列极具针对性的竞争策略,招招狠辣,直击我们过去一些不够灵活的流程痛点,甚至在某些细分渠道,给出了近乎自残的优惠条款,摆明了不惜代价也要抢占市场份额。
“他们的新任战略副总裁,姓程,据说是从我们这边过去的。”市场部总监在一旁补充,语气有些微妙。
程雨薇。
我并不意外。她那样的人,无论落到何种境地,都会像藤蔓一样,拼命寻找新的墙壁向上攀爬。她对顾氏内部弊病、过往数据乃至我们部分思维模式的了解,成了她此刻最锋利的投名状。
“动作很快。”我评论道,语气平静,将平板递还给他。
顾亦辰接过,随手将其息屏,扔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啪”声。他走到我面前,目光沉静地看着我:“在想程雨薇?”
“嗯。”我点头,没有否认,“她成了‘科恩’的一把刀。一把……很了解我们旧铠甲缝隙的刀。”
“一把知道自己为何而锋利,却永远找不到归鞘之处的刀。”顾亦辰的语气里没有恨意,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洞悉的淡然,“她的存在,对我们而言,是好事。”
我微微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
“她会时刻提醒我们,”他目光深远,越过我,仿佛看向更广阔的战场,“不要变成她所以为的、那个值得憎恨的样子。她的每一次出招,都是在逼我们审视自身的弱点,迫使我们保持敏捷,保持清醒,不断自我革新。”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冷冽的弧度,“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成了悬在我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逼着我们不敢有丝毫懈怠。一个免费的、且无比尽职的‘外部顾问’,不是吗?”
我默然。他看得如此透彻。程雨薇,这个曾给我带来无数麻烦,用最恶毒的方式试图将我踩入泥泞的女人,最终以这样一种方式,成了我们改革路上一个持续的、外部的警示。她映照出的是系统曾经的冰冷、僵化与不公,而我们,正在努力打破它,建立新的秩序。她的恨意与偏执,反而成了鞭策我们前行的动力之一。
下午,我和顾亦辰一起参加了与新架构下几位部门负责人的联席会议。会议间隙,我去茶水间冲咖啡,听到两个年轻员工在小声议论。
“听说了吗?之前那个程...,现在在科恩那边,专门针对我们呢!”
“啧,真是……好歹也呆了那么多年,一点旧情都不念。”
“念什么旧情,听说她走的时候可难看了……”
我端着咖啡杯走过去,神色平静地接水。那两个员工看到我,立刻噤声,有些尴尬地打招呼:“林经理。”
我转过身,靠在流理台上,看着她们,语气平和:“与其议论对手的过往,不如想想她为什么能精准打击我们以前的流程痛点。这说明,我们过去确实存在让她,也让很多员工感到无力、甚至愤怒的弊端。现在,我们有能力去改变这些,这才是重点。”
两个年轻员工愣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回到会议室,顾亦辰正站在白板前,听着一位经理的汇报,手指无意识地转着那支万宝龙钢笔。他偶尔发问,问题一针见血。在我坐下时,他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我,微微颔首。
我们之间,越来越多这样的默契。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明了彼此的想法。这种并肩作战、共同引领方向的感觉,比任何亲密接触都更让我感到踏实与满足。
一个平静的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顾亦辰宽大的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漂浮着微尘,岁月仿佛都慢了下来。我们刚结束一个关于海外市场拓展策略的视频会议,他正低头快速签批几份文件,我则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整理会议纪要。
门被轻轻敲响。
“进。”
推门进来的,是李副总,李瀚文。
他手里没有拿文件,而是拿着一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那笔记本的边角已磨损,泛着温润的旧色,与他平日一丝不苟的严肃形象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他走到顾亦辰的办公桌前,步伐比往日慢了些,神色复杂,没有了往日的凌厉,多了几分沉淀后的温和,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
“李叔。”顾亦辰放下笔,站起身。我也随之站了起来。
李瀚文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指腹在那本笔记的封面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在触摸一段尘封的岁月,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然后,他双手将其郑重地放在顾亦辰面前。
笔记本的封面上,用钢笔写着已经有些褪色、却依旧能看清的字迹——“星火计划初步架构设想”。
我和顾亦辰对视一眼。我们都听说过这个传说中的计划,那是顾父、李瀚文和那位“老张”在二十多年前,满腔热血想要推动集团技术转型的蓝图,最终却因种种原因搁浅,成了老一辈人心中的隐痛和遗憾。
“这不是公司的资产,”李瀚文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如此毫无保留地看向顾亦辰,那里面有关切,有回忆,更有一种交付一切的坦然,“是我和你父亲,还有老张……我们三个当年的命。”
他顿了顿,像是要压下翻涌的情绪:“里面有些我们当年没想透的技术节点,也有一些……我们踩过的、差点摔死人的大坑。”他的目光转向我,那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我们,看到了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和挚友,带着一种跨越时空的嘱托。
“老一辈的固执,不是拦路的石头,”他抬手,重重地拍了拍顾亦辰的肩膀。那力道,带着父辈的沉稳与无言的嘱托,也像是在进行某种郑重的交接仪式,“是前人摔多了,用骨头给你们垫的路。”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疲惫与轻松:
“拿着它。有些坑,填平了,才能走得更稳。”
“交给你们了……别让它,灭在我们踩过的坑里。”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们一眼,那眼神里,有释然,有不舍,更有一种终于可以放手的轻松。然后,他转身,步履平稳地离开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没有回头。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阳光依旧安静地洒落,空气中却仿佛弥漫开旧纸张和岁月尘埃的味道。
顾亦辰沉默地拿起那本笔记,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轻轻摩挲,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珍视。这不仅仅是一本笔记,这是一个时代未尽的梦想,是一位前辈跨越二十年的和解、痛楚与最终的交付。
他守护的“旧秩序”崩塌了,但他守护的“精神”与“经验”,以这样一种最沉重也最真诚的方式,传承了下来。
我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我忽然想起,在我被流言蜚语围攻,被调至“冷宫”时,李晴副总监在洗手间对我那番无奈的提醒。那时我觉得她身不由己,甚至有些软弱。现在想来,她何尝不是在李瀚文这棵大树下,努力寻找生存缝隙的藤蔓?只是她选择了与程雨薇截然不同的路——一种更温和,却也更需要智慧和耐心的周旋。
李瀚文和程雨薇,如同我们前行路上的两面镜子。
一面,照见历史的重量与温情。他让我们知道来路不易,他的固执里,藏着对无数人责任的担当,和对过往创伤的刻骨铭心。他的转身,代表着一个时代的落幕,却将火种郑重交付。
另一面,映出现实的冰冷与尖锐。她让我们看清体系的裂痕,她的偏执里,是被规则异化后的痛苦,和信仰崩塌后的疯狂。她的存在,提醒着我们变革的必要与艰难,以及……必须时刻保持警惕,避免重蹈覆辙。
历史与当下,温情与冷酷,守护与打破……这些看似对立的力量,共同写就了我们前进道路上复杂而真实的注脚。
顾亦辰合上笔记,抬头看我,目光清亮而坚定,那里面不再有面对李瀚文时的复杂感慨,只有一如既往的、看向未来的清醒与决心。
“我们该做的,”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就是背负起该背负的,打破该打破的。”
“然后,”我迎上他的目光,与他十指紧扣,清晰而平静地接上,声音在洒满阳光的办公室里异常清晰,“走出一条属于我们自己的、更宽阔的路。”
窗外的阳光正好,毫无保留地洒落进来,将我们并肩而立的身影,紧紧交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