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我的直播间》满陇桂雨

18、小丑的眼泪与直播风暴

　　黑暗粘稠如墨，隔绝了光线，也似乎隔绝了声音。只有沈未晞自己粗重的喘息，以及手中【数据碎片】那微弱却坚定的光芒，证明着她尚未被这无尽的虚无吞噬。
　　身后那致命的“剪辑”光线与被隔绝的系统警报，仿佛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她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强行接收并记录那海量的绝望记忆，加上与系统追兵的生死竞速，让她的精神和□□都达到了极限。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直跳，脑海中仍不时闪过那些前辈主播被“格式化”时的惨状。
　　但比疲惫更强烈的，是那股在胸腔里灼烧的、冰冷的愤怒。
　　已死之人……时间静止……复活骗局……系统养料……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记重锤，砸碎了她曾以为的“盛大舞台”，露出了底下冰冷残酷的真相——一个永恒轮回、收割灵魂的屠宰场。
　　“呵……呵呵……”她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沙哑和诡异，“真是……一场绝佳的讽刺剧。观众们，你们满意了吗？你们打赏的每一个星穹币，都在为这座坟墓添砖加瓦。”
　　【直播间人气：5555（↑555）！！！】
　　【实时弹幕在短暂的震惊凝滞后，陷入了更加疯狂的混乱：
　　“我靠靠靠！所以我们都成了帮凶？！”
　　“这直播看得我脊背发凉……”
　　“戏偶快跑啊！系统不会放过你的！”
　　“狗系统！骗我们骗主播！不得好死！”
　　“打赏1000星穹币！支持戏偶炸了这鬼地方！”
　　“前面的别圣母了，看个乐子而已，戏偶赶紧继续演！”】
　　【检测到观众情绪剧烈分化（同情、愤怒、怀疑、嗜血），大量极端情绪涌入，【第四面墙】持续超负荷运转，技能经验条飞速增长，干扰直播间信号预览进度：15%。】
　　沈未晞能感受到那纷乱的情绪洪流，同情与鼓励无法让她动摇，质疑与嗜血反而让她更加兴奋。看吧，即使知道了真相，这些“观众”依然离不开这血腥的娱乐。多么可悲，又多么……适合作为她反击的武器。
　　她挣扎着站起身，借着【数据碎片】的微光，打量四周。这里似乎是一条废弃的通风管道或者维修夹层，空间狭窄，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前方黑暗中，似乎有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传来。
　　是那个指引她进来的残存意识？还是……“小丑”？
　　她握紧碎片，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脚下的金属格栅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在寂静中传出老远。
　　循着声音，她在一个拐角后，看到了一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色彩斑驳小丑服的男人，脸上厚重的油彩被泪水冲花，红白黑三色糊成一团，显得更加诡异和悲凉。他抱着膝盖，肩膀不住地抖动，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正是之前那幅画像上的小丑。
　　听到脚步声，小丑猛地抬起头，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但在看到沈未晞，尤其是她手中那枚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数据碎片】时，那惊恐中又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希冀。
　　“你……你拿到了……”小丑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嗯。”沈未晞在他面前蹲下，平视着他的眼睛，“‘我们’的记忆，‘我们’的真相。”
　　小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伸出颤抖的、戴着破旧白手套的手，似乎想触碰那枚碎片，又在半空中缩回。“我是……‘小丑’……曾经的‘欢笑主播’……编号734……”他断断续续地介绍自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我……我试图告诉新人……真相……被……被‘剪辑’了大部分……只能……躲在这里……”
　　“你知道通道？”沈未晞直奔主题，“离开这个回廊，通往系统更深层的通道？”
　　小丑用力点头，又猛地摇头，显得十分混乱：“知道……但……但那里是‘信号中转站’……也是……‘处刑台’……靠近那里……会被……会被彻底锁定……”
　　“处刑台？”沈未晞挑眉。
　　“公开……‘剪辑’……以儆效尤……”小丑恐惧地抱紧自己，“杀鸡……给猴看……给……‘观众’看……”
　　沈未晞明白了。那里既是系统的关键节点，也是系统用来震慑所有主播，同时为“观众”提供最刺激“节目”的地方。
　　危险，但也是机会。一个能将真相，最大范围传播出去的……舞台！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她看着小丑，眼神锐利：“你想离开这里吗？想真正‘谢幕’吗？”
　　小丑茫然地看着她。
　　“不是作为被系统清理的垃圾，”沈未晞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而是作为一名演员，在最终的舞台上，献上最盛大、最真实的……告别演出。”
　　她举起手中的【数据碎片】：“用这个，把真相，砸在所有‘观众’和系统的脸上！”
　　小丑的眼中，那麻木的恐惧渐渐被一种近乎回光返照般的疯狂所取代。他在这里躲藏了太久，见证了太多同伴的消失，恐惧早已刻入骨髓，但此刻，沈未晞那不顾一切的癫狂，仿佛点燃了他内心深处最后一点残存的反抗火种。
　　“你……你疯了……”他喃喃道。
　　“疯子，才能演好这出戏。”沈未晞站起身，向他伸出手，“带我去信号中转站。剩下的，交给我。”
　　小丑看着那只伸向他的手，又看了看沈未晞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最终，颤抖着，将自己冰冷的手放了上去。
　　“跟我……来……”
　　在小丑的带领下，沈未晞在错综复杂的管道和夹层中穿行。小丑对这里极其熟悉，避开了几处隐藏的监控节点和能量陷阱。越是靠近目的地，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压力就越发沉重，仿佛整个空间的“视线”都聚焦于此。
　　终于，他们抵达了一处管道的尽头。透过栅格，可以看到下方一个广阔、充满未来科技感的空间。
　　那里就是信号中转站。
　　无数巨大的光屏悬浮在半空，实时显示着各个直播间的画面和数据流。而在空间中央，是一个凸起的平台，平台上方悬浮着一个不断旋转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复杂几何体——那应该就是信号放大和转接的核心。
　　而此刻，平台上并非空无一人。
　　屠夫和人偶，竟然也在那里！
　　屠夫似乎正在尝试暴力破解平台周围的能量屏障，她的匕首砍在屏障上溅起阵阵火花，却徒劳无功。人偶则抱着她的布娃娃，坐在平台边缘，晃荡着双腿，歪头看着屠夫的动作，脸上依旧是那空洞的笑容。
　　王小明（跑得快）缩在远处的角落，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惨白，不知所措。
　　他们显然也是循着某种线索或者被“剧本”引导来到了这里，但被困住了。
　　就在这时，那个欢快而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彻整个空间，但这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残忍：
　　“检测到多位主演已抵达最终舞台！‘今日特别节目’——《违规者的终幕》即将开始！”
　　“感谢各位演员的精彩演绎，尤其是……戏偶小姐！”
　　“现在，请欣赏，最终的……‘剪辑’！”
　　话音未落，平台上方那能量几何体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一道粗大的、蕴含着毁灭气息的“剪辑”光线，开始在空中凝聚、瞄准——目标，赫然是刚刚从管道中跃下，暴露在平台上的沈未晞和小丑！
　　“完了……”小丑绝望地闭上眼睛。
　　屠夫停止了攻击，冷冷地看向沈未晞，眼神复杂。人偶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王小明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直播间人气瞬间突破6000！所有观众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最终的“处刑”！】
　　【弹幕被“完了”、“要死了”、“刺激！”等词汇刷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未晞动了！
　　她没有躲闪，没有求饶，反而向前一步，将手中的【数据碎片（已记录）】高高举起！同时，她全力催动【第四面墙】，不再是被动感知，而是主动地、疯狂地将碎片中承载的那些血淋淋的真相、那些绝望的呐喊、那些被掩盖的残酷规则，混合着她自己滔天的愤怒与嘲弄，化作一股无形的、混乱而强大的信息洪流，沿着【第四面墙】与直播间的特殊连接，逆向冲击，强行注入直播信号！
　　“看吧！这就是你们想看的！”她对着虚空，对着无数“观众”，发出了撕裂般的呐喊，“这就是《星穹放送局》的真相！我们早已死去！我们在为你们的娱乐重复死亡！这就是你们打赏换来的——灵魂的永久刑役！”
　　嗡——！！！
　　整个信号中转站猛地一震！所有悬浮的光屏瞬间被扭曲的、充满负面情绪的记忆碎片和真相文字覆盖！系统的提示音被刺耳的杂音打断！那道即将射出的“剪辑”光线也变得明灭不定，仿佛失去了目标！
　　【警告！警告！直播信号受到未知强烈干扰！】
　　【检测到违规信息大规模泄露！启动紧急净化协议！】
　　【……协议失效……信号过载……】
　　系统的警报声变得慌乱而无措。
　　【直播间信号剧烈波动，画面扭曲，无数真相碎片一闪而过，弹幕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爆炸和混乱！】
　　【“已死之人”！“时间静止”！“复活骗局”！“系统养料”！这些词汇如同病毒般在所有观众的屏幕上疯狂刷过！】
　　屠夫震惊地看着那些光屏上的内容，握紧了匕首。人偶停止了笑声，歪着头，似乎第一次露出了类似“思考”的表情。王小明呆呆地看着，仿佛世界观被彻底重塑。
　　小丑睁开眼，看着这混乱的一切，看着站在风暴中心、如同复仇女神般的沈未晞，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恐惧与解脱的、扭曲的笑容。
　　沈未晞感受着系统核心的混乱和直播间信号的失控，嘴角咧开一个疯狂而畅快的弧度。
　　她成功了！至少在此时此刻，她强行撕开了系统的伪装，将血淋淋的真相，砸在了所有“观众”面前！
　　但这还不够！
　　她将目光投向中央平台上那明灭不定的能量几何体，那系统的信号核心。
　　“干扰……还不够彻底……”她喘息着，感受到【第四面墙】因这前所未有的输出而近乎枯竭，大脑传来针扎般的剧痛。
　　她知道，系统的反扑即将到来。而她的时间，不多了。
　　就在她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将这风暴推向极致时，一个平静的、带着些许电子杂音的声音，突兀地在她脑海中响起，与系统的警报和现场的混乱格格不入：
　　“精彩绝伦的演出，戏偶小姐。”
　　“你的‘破坏力’，再次超出了我的预期。”
　　“看来，我的报告需要更新了。”
　　是医生的声音！
　　他果然在看着！
　　沈未晞猛地抬头，环顾四周，却看不到医生的身影。
　　“你想彻底瘫痪这个节点吗？”医生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丝循循善诱，“你手中的【数据碎片】是关键，但它需要……一个更强大的‘载体’，才能将干扰效果最大化。”
　　“载体？”沈未晞在心中疾问。
　　“比如……那个。”医生的声音引导着她的视线，落在了平台中央，那不断旋转、此刻正因为信号过载而极其不稳定的能量几何体上。
　　“将碎片投入其中。它会像病毒一样，顺着信号流，感染所有连接的频道。”
　　“当然，这么做，你很可能……会被随之而来的能量反噬，彻底‘格式化’。”
　　“那么，你的选择是？”
　　“是成为悄无声息被清除的‘违规数据’，还是……”
　　“成为一枚，在爆炸中照亮整个星穹的……超新星？”
　　医生的声音充满了冰冷的诱惑。
　　沈未晞看着那危险而美丽的能量几何体，又看了看手中那枚承载了无数血泪的碎片。
　　是保全自身，等待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下一次机会？还是在此刻，押上一切，赌上这最后的、最绚烂的谢幕？
　　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犹豫。
　　答案，早已注定。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虚空，也对着那不知身在何处的医生，露出了一个极致疯狂、也极致美丽的笑容。
　　“观众们，”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声音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混乱的空间，“最后的安可曲——”
　　“名为……‘超新星’。”
　　话音未落，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枚黑暗的【数据碎片】，义无反顾地，掷向了那旋转的能量核心！
　　【直播间信号——彻底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