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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埋骨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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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我竟真的随同顾长东去见他所谓故人。下车之后,唯见四野茫茫,寒烟衰草,并不像有活人的去处。
我的心忽然开始砰砰乱跳,就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一样。
跟着顾长东朝前走入草甸深处,山里的风吹来,寒彻骨髓。我不安地问顾长东,还要走多久,他不说话。我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许久,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指着一处长满杂草的土丘说:“她躺在下面。”
我脑中忽然空白一片,茫然问:“这就是顾公子说的故人?”
顾长东弯下腰去拔坟上的杂草,墓碑缓缓露出一角。上头的几个刻字早已被风雨侵蚀的模糊不堪,我却一眼认清,李贞之墓。
看清墓碑的一瞬间,我觉得喉咙一阵发干,手足冰凉。
顾长东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今日是她的祭日,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看她。她生平最喜欢热闹,所以我带你来。她一生活在锦绣之中,死后却躺在这种地方,我每当想起来,都觉得难受。”
“李贞不就是就是南吕长公主?”
顾长东转过头看我,眼神凌厉。
我却分明看见他脸上浮起不自然的苍白,便强扯起一个冷笑,道:“顾公子每年都来拜祭,都跟长公主说些什么?”
看着顾长东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忽觉一种恶意的快感从足尖升起,甚至盖过了我内心的悲伤。
我恶意地继续问道:“我听齐王说,顾公子曾经是长公主的入幕之宾,然而顾公子却深以为耻,设下连环毒计,要置长公主于死地。长公主亲征还朝后,顾公子故意将她骗至相府,借左相之手铲除她,对么?”
话音才落,顾长东忽而激动的道:“我没有骗过她!”
我咬牙道:“是么?那顾公子写信将长公主骗出城外相见。在出城的必经之路上安排刺客行刺,难道是齐王杜撰来骗我的?”
顾长东没有正面答我所问,而是警惕地问我:“你究竟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就是李贞……
看着他惊惧的神情,我头一次觉得隐瞒也可以带来快意,口中敷衍似的编造道:“我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齐王殿下告诉我,顾颐早年向他投诚,把铲除长公主的一切计划都说给他听,包括如何写信诱骗,如何埋伏。”
“她是不是没有死?”
顾长东的神情忽然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我见他笃定,没由来的心慌反驳:“怎么可能没死?多少双眼睛看着呢!顾公子难道不记得么?那天长公主血流了一地,割下来的碎肉都被围观百姓吞吃下肚。”
话未说完,顾长东忽然掐住我的脖子,恶狠狠道:“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信,你到底是谁?!她是不是还活着?!”
我被掐的窒息,指甲在顾长东的手背抓出一道道血痕,却始终无法叫他松开手。
“她是我皇姐的贴身侍婢玉珠。”
顾长东的手忽然松开,我像一个口袋一样摔倒在地方,耳中一阵轰鸣久久不息。
“玉珠,你不该恨顾长东,杀皇姐的人是朕,你若要恨,就恨朕好了。”
说话的人竟然是前不久在皇宫天牢的李谦。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与顾长东的对话,他听去了多少?
念及此,我竟忍不住微微颤抖。
多少个梦里,我都会梦见当年那个稚童,拉着我的裙裾跟在我身后跑,脆生生的叫我皇姐。
可那些场景只在一转瞬便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朦胧中走出来的那人,手里总拿着一把尖锐的刀,对我笑着,且天真,且无辜,却又在下一刻,毫不留情的将尖刀刺入我的胸口。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我坟前。
是来耀武扬威的么?
李贞已经被你千刀万剐,为什么,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不给她留,为什么,连皇陵一隅也不肯施舍……
“玉珠,你的戏演得当真出彩,朕几乎都要信了呢。不过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齐王根本不知道皇姐遇刺的事,怎么可能‘亲口’告诉你皇姐曾被顾长东设计?当初协同左相,以书信诱骗皇姐出城的,是朕。顾家满门忠良,左相和顾公子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投诚齐王。”
语气中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快意。
我则如遭电掣。
原来,竟是这样么?
顾颐其实并没有偏向齐王,而一直向着已经顺位继承大统的李谦。
从始至终,顾颐针对的人,只有我一个。
那日遇刺。
我下令不许走漏消息,以免乱党趁势作乱,所以李翎从来都不知道我曾经在城外遇刺,几近身亡。
所以我此时骗顾长东说,李翎告诉我他和顾颐密谋行刺长公主,根本就是个一戳即穿的拙劣谎言。
难怪顾长东不信……
我挣扎着站起身,转身看向李谦。
也许是我的目光过于怨毒,他身后的羽林卫纷纷抽出佩刀,森然相向。
李谦微微笑道:“玉珠,无论你究竟怀着怎样的目的,又骗过了多少人,朕都要替皇姐谢你一番好意,今时今日,也唯有你还记得她是怎么死的了。”
我心潮起伏,转过头扫视拔刀的羽林卫,咬牙问道:“既然是谢,那这算什么?”
李谦一笑,挥手示意那些羽林还刀入鞘,复对我道:“皇姐生平色厉胆薄,好谋无断,注定不是成事之人。落到这样的下场,说到底,也不过咎由自取。你实在不必为这样一个人赔上自己的一生。”
听到此处,我已经气的浑身颤抖,忍不住指着李谦道:“如此诋毁一个死人,你还有没有人性?!”
李谦一笑,对我的话不置可否,反而这样回答:“朕记得皇姐亲征清州之时,以为自己有去无归,于是遣散心腹随从。平安回朝之后,皇姐即刻派人寻你,却毫无音讯。朕一直以为,你早就死了,直到淑妃告诉朕,齐王叫你玉珠姑娘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你还活着。”
想不到陈年旧事,李谦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我不免觉得有些可怖。
当年玉珠不知所踪,我返生之后,便假借玉珠之名,可我其实却并不是玉珠。
但李谦是见过玉珠的,看见我,本应该察觉出我与玉珠容貌大不相似。可他一番话里,却分明将我当是玉珠,究竟是他真的认不出我是否玉珠,还是在做戏给人看?
我惊慌的转头看顾长东,他正皱眉审视我的容貌长相。
蓦地想起顾长东也曾见过玉珠。
站在原地,我突然觉得全身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