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坠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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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夜。
芸秀山北麓，杨府别院。
冯云淳抱着刀立于寒风中，忽地警觉抬头，却只见到光秃树影在风中摇晃。
却未发现一道黑影已借着风声掩映，如落叶般无声滑入偏房内。
屋内积尘厚重，陈设凌乱。
谢砚冰屏息凝神，确认无人在内，方松了口气。他不敢多加耽搁，径直走向靠墙的几案。
案上陈设古雅，除了些玉器摆件，正中还有一件青铜罗盘。
此物正是密室机关所在。
几月前，他应杨氏夫妇之邀来此勘验风水，无意间发现这罗盘内藏玄妙，彼时因着几分好奇，他逐步推演，解开了其中谜题，也因此阴差阳错地知晓了这间密室的存在。
他依循记忆与推演，指尖轻巧地转动罗盘底座，继而又依次或轻或重地叩击按压。
片刻后，极轻微的咔哒声响起，一扇与墙壁浑然一体的暗门悄然滑开，露出向下延伸的狭窄密道。
谢砚冰侧身闪入，反手合拢暗门，沿石阶缓步而下。
尽头处，空间豁然开朗。四壁皆有油灯点燃，将室内照得一清二楚，储备的清水、干粮整齐堆放，显然有人在此藏匿。
他推测的果然没错。
突然，身后一道劲风袭来！
谢砚冰身形微侧，轻易避开锋芒，手腕一翻便扣住来袭者的手腕，稍一用力，那人痛哼一声，发簪当啷落地。
他顺势将人制住，另一手已抽出腰间短匕，冰冷的刃口精准地贴上对方纤细的颈脉。
“夫人，得罪了。”他匕尖微微用力，单刀直入，“东西在何处？”
被制住的正是杨夫人。她发髻散乱，面色惨白，眼中却燃着绝望的火焰。
感受到颈间寒意，她非但不惧，反而仰颈便要向刃口撞去！
按在她肩头的手迅速下移，牢牢钳住她的手臂，阻止了她的自戕之举。
“何必求死？”
杨夫人剧烈喘息，恨恨瞪视着他：“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这密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自然可以杀了夫人，再慢慢找，总能找到。”谢砚冰轻声诱哄，“但现在我们还有得谈，不是么？”
杨夫人身体一颤，挣扎的力道松懈下去。
谢砚冰见势，语速放缓，循循善诱：“东窗事发，秦检身为主谋，却将罪责尽数推给杨大人。杨大人为您争得这一线生机，可外面那几路作为诱饵的马车，连同车上之人，恐怕都将因您而死。”
“夫人，您就甘心如此苟活，让仇者快，亲者痛？将东西交给我，我自有办法将此间黑幕上达天听，至少不让秦检轻易地全身而退。”
杨夫人咬着唇，半晌才嘶声道：“我……我凭什么信你？万一你也是东厂的人，诓骗于我……”
谢砚冰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嘲弄：“夫人，眼下您除了信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说了，杀了您，我一样能找到东西，只是多费些功夫罢了。是赌一把，还是现在就玉石俱焚，全在夫人一念之间。”
杨夫人胸口起伏，目光死死盯着地面。
良久，她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肩膀垮了下来，哑声道：“……我给你。”
谢砚冰松开了钳制她的手，但刃尖仍虚虚抵在她后腰，示意她前行。
“夫人请。”
杨夫人步履踉跄地走到一处看似寻常的壁柜前，颤抖着手在柜内摸索片刻，触动机括，柜底板无声滑开，露出一个暗格。
她从中取出一本装订整齐的册子，递了过去，指尖仍在微微发抖：“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谢砚冰迅速接过，借着灯光略一翻看，白纸黑字，条目详细，一笔笔记载着秦检、冯云淳与杨秉谦往来的阴私勾当与钱财流向。
这曾是杨秉谦的筹码，现下成为了他的绳索。他要借此在萧琮面前撕去“栖云子”的伪装，以共同的目标和利益，将两人的命运彻底捆绑在一起。
不知那个人见到这份惊喜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他将其小心纳入怀中，随即取出一枚不起眼的木牌，扔到杨夫人手里。
“多谢夫人，我出去后会从外锁死密室。待此间查抄风波平息，你可由此密道离开，顺水路南下至抚州，凭此木牌，自有人接应，可保平安。”
杨夫人看着手中的木牌，惨然一笑，随手将其掷在地上：“不必了。若你真能将此物呈至御前，我便随夫君一同去了，免得他黄泉路上孤单。”
谢砚冰静默地看了她一眼，知她死志已坚，不再多言，转身步入黑暗的密道。
暗门无声开启又合拢。
他将罗盘胡乱拨动了几下，听得一声沉闷的机括锁死之声，便如来时一般，敏捷地从那扇偏僻的窗户翻了出去。
然而刚一落地，便对上了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谁？！”冯云淳低喝一声，腰间佩刀已然出鞘，寒光一闪，人已如离弦之箭疾扑而来！
谢砚冰心下一凛，当即足下发力，毫不犹豫地疾掠而去。
冯云淳身为御马监掌印，武功高强，几个起落便已追至身后，刀风凌厉，直劈而下！
谢砚冰侧身拧腰，险险避过锋芒，袖中短刃疾出，格开接连而至的杀招。
闻声赶来的东厂番子脚步声与呼喝声渐渐逼近，火把的光亮在暗夜中晃动。
谢砚冰心知不可恋战，觑准一个空隙，屏住呼吸，猛地将袖中所有烟雾弹尽数掷出！
浓密的白雾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几乎在同一时刻，冯云淳甩手射出数枚飞镖，直取烟雾中模糊的身影！
谢砚冰听得破空之声，急忙闪避，却被其中一枚刺入背部，伤口处瞬间传来冰凉麻木的剧痛。
镖上有毒！
他心头一沉，不敢有丝毫迟疑，强忍着蔓延的麻木与刺痛，反手握住镖尾，猛地将飞镖拔出，鲜血喷溅。
随后趁着烟雾未散、身体尚能活动，他将轻功催至极限，飞快地向着城内遁去。
冯云淳挥散眼前呛人的烟雾，只见夜色茫茫，哪还有黑衣人的踪影？
他捡起地上一枚沾了血的飞镖，眼中杀意涌动，厉声下令：“他中了毒，跑不远，分头搜！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找出来！”
东厂番子们立刻四散开来，扑向周围的街巷山林。
芸秀山东麓，一座简陋道观孤零零立于山风中。
冯云淳率人马搜寻至此，扬声喝问：“内里何人？”
观内寂然无声。
一名番子上前禀报：“督公，听闻昨日那位栖云真人向陛下请了旨，要寻山野清净之地炼制金丹，好像……就是来的这处道观。”
冯云淳冷哼一声：“有这么巧的事？破门！”
番子得令，正要上前强行撞开观门，那门却吱呀一声从内开启。
栖云子立于门内，看见来人，面露压抑：“冯公，夜露深重，此地偏僻，您这是……？”
冯云淳道：“附近有宵小之徒逃匿，咱家需入内搜查。”
栖云子连忙侧身让开通道：“既是要事，冯公请便。”
冯云淳领着番子涌入观内，一番翻箱倒柜，连神像内都未放过，却一无所获。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座散着药香的丹炉上。
见冯云淳面色不善地盯着丹炉，栖云子赶紧解释：“冯公，今日正逢吉时，‘九转蕴灵丹’刚起火不久，炉内水火交融，正是关键。若此刻贸然开炉，不仅前功尽弃，丹气泄露，更恐冲撞药性。贫道需再等下一吉时，至少又需旬月之功，陛下那边……”
冯云淳不耐烦地打断：“打开！”
番子得令，立刻上前粗暴地熄了炉火，不顾灼热掀开炉盖。
炉内唯有未成形的药渣与暗红炭火，别无他物。
栖云子惋惜道：“公公心系朝廷大事，贫道自当全力配合，只是此番开炉受损，贫道需重新调理炉火，近期不便回宫复命。还劳烦冯公向高公转达一声，此丹……怕是要多费些时日了。”
冯云淳冷漠道：“知道了。”
他阴鸷的目光再次扫过这简陋道观和面前神色平静的方士，终是带着人马悻悻离去。
——
侯府。
“世子，刚得消息，城西杨氏别院有异动，似有人潜入，冯云淳正大肆搜山……”
韩凛话音未落，院中传来一声沉闷重响！
两人神色俱是一凛，迅速夺门而出。
皑皑白雪中，一个黑衣人踉跄栽倒，身下洇开大片暗红。他身后血迹斑斑点点，显然是自不远处院墙一路滴沥而至。
萧琮心头莫名一紧，几步冲上前去，指尖触上那已被冷汗和雪水浸湿的蒙面巾，用力一扯——
面巾之下，赫然是那张他朝思暮想的容颜，此刻却苍白如纸，唇色绀紫，呼吸微弱得近乎断绝。
他脑中嗡鸣一片，空白得只剩下这张濒死的脸。
动作快过思绪，他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将冰冷的身躯从血泊中托起，手掌触及之处一片黏腻濡湿，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扼住他的呼吸。
那人已无知无觉，唯独右手僵硬地扣在胸前，护着什么。
他小心掰开那冰冷的手指，摸出一本被体温与少量血迹浸染的册子，看也未看便递给韩凛，随即去探他鼻息。
韩凛快速翻了两页，借着雪色和月光看清内容，神色凝重：“世子，是杨秦二人的私账。”
萧琮心头巨震。
区区死物，怎么值得他用命去搏？
恰在此时，一名府卫疾奔而至：“世子！东厂的人堵在门口，说是有要犯潜入，强要入府搜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