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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谢礼 ...

  •   谢砚冰回到丹枢院时,天色未晚。

      人还未至院门,宁福便眼尖瞧见了,小跑着迎过来,又是关切又是埋怨:“哎哟我的真人,您可算回来了!早就说让您拿把伞,您偏不听!这病可是大好了?”

      “已大好了。”谢砚冰道,“是我不好,下次一定听小公公的。”

      “就是就是!”宁福絮絮叨叨地引他往里走,“您快进屋暖暖,奴才把里间炭火烧得旺旺的,准保冻不着。”

      屋内果然暖意扑面,谢砚冰在案前坐下,随手翻检着这些时日丹枢院记下的炼丹簿册。

      椅榻尚未坐热,院外便传来一阵异响。

      房门被猛地推开,几名东厂番子鱼贯而入,神色冷峻。

      为首者道:“栖云真人,秦公召见。”

      几乎同时,另一支西厂人马也出现在门口,隐隐与东厂形成对峙之势。

      谢砚冰放下簿册,平静起身:“不必劳动诸位,贫道前去便是。”

      司礼监设在宫城东南一隅,重檐斗拱,气象森严。此处统管内廷礼仪、刑名、关防,更掌批红之权,实为内廷枢机所在。

      谢砚冰被引至一处偏厅,秦检端坐于上首,面色莫辨;冯云淳坐在下首一侧的太师椅上,眼风如刀,冷冷扫来。

      谢砚冰恍若未觉这压抑氛围,如常行礼:“贫道栖云子,参见秦公、冯公。”

      话音未落,冯云淳霍然起身,刀鞘往他膝弯处猛然一击:“秦公面前,跪好回话。”

      谢砚冰受力,身形微晃,依言跪于冰冷地砖之上。

      秦检这才抬眼看他,慢条斯理开口:“栖云真人,病了这一场,可已大好了?”

      “劳秦公动问,已无大碍。”

      “是么?咱家瞧着却不像。”秦检嘴角扯出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真人怕是病得糊涂,连自个儿是靠着谁的赏识,才能在宫里立足安身,都忘了吧?”

      方士恭敬垂首:“贫道不敢或忘。立足之本,自是仰赖陛下天恩与诸位公公提携。”

      “提携?咱家自是愿意提携聪明人。就怕有些人仗着几分小聪明,便忘了根本,妄想脚踩两只船。”

      不待他回话,秦检语气骤寒,冷如冰锥:“杨秉谦那个蠢材!捅出这天大的窟窿,如今闹得满城风雨!你常在御前行走,就未曾有过半分察觉?”
      “真人是个明白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亲近谁,该远离谁,心里须得有一本明账,莫要自误!”

      厅内一片死寂。

      正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杂沓的脚步声,伴着一声尖细笑语:“哟!今儿是什么好风,把秦公和冯公都吹到这偏厅来了?可是在商议什么军国要务?”

      只见高忠仁领着几名西厂番子走了进来,他面上带笑,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谢砚冰,故作惊讶:“哎呀,栖云真人也在?你这病体初愈,秦公这就急着召你问话?怎么还跪着说呢?快起来,快起来!”

      秦检脸色顿时阴沉如水。冯云淳按刀的手背上青筋微凸,目光不善地盯着高忠仁。

      高忠仁却似浑然不觉,径直走到谢砚冰身边,看似随意地伸手将他拉起:“行了,别在这搅扰秦公和冯公清净。咱家正好还有事儿要问你呢,走吧。”

      谢砚冰顺势起身,又垂首向秦检和冯云淳的方向行礼,这才随着高忠仁一行人退出偏厅。

      走在宫墙夹道之中,高忠仁敛去面上假笑,讥诮道:“瞧见没?兵部这事闹得沸反盈天,咱家不肯帮他,他便来寻你的晦气。”
      “他自己招揽的‘能干人’,自个儿昧着良心贪的银子,咱家这些年不揭穿他都算仁义了。”高忠仁冷哼一声,“如今烂摊子收拾不了,倒想拉着咱家替他擦这腌臜屁股,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

      他侧头瞥了方士一眼,见他依旧低眉顺目,一派恭顺,恨铁不成钢地提点:“这摊浑水,跟咱们西厂没干系,你也甭往里掺和!下回机灵些,他再传唤,找个由头推了便是,何必去触那霉头,给咱家丢脸。”

      谢砚冰轻声应道:“是,谨记高公教诲。”

      高忠仁嗯了一声,又道:“不过嘛,钱永光那老狐狸不知抽了什么风,近来指使手下言官,见天儿地上折子参你,说你‘结交外臣,居心叵测’。你这回住在武靖侯府,算是授人以柄,又得罪了秦检,咱家一个人可压不下这折子,你自个儿得有个准备,想法子把圣心哄转回来才是正理。”

      “多谢高公提点。”

      行至丹枢院附近,高忠仁停下脚步,最后叮嘱:“最近风声紧,不该去的地方别去,别再落人口实。”

      “是。”

      “行了,去吧,好生当你的值。”

      谢砚冰目送高忠仁一行人远去,方才转身踏入丹枢院的门槛。

      院内药香依旧,宁福正探头张望,见他安然回来,长长舒了口气。

      谢砚冰走过去,同他一道进了内室,方开口道:“我无事。只是现下,要劳烦小公公替我跑一趟腿。”

      宁福立刻应承:“真人您尽管吩咐就是,跟奴才还客气什么?”

      ——

      武靖侯府门外。

      宁福怀里抱着锦盒和玉佩,只觉得如有千斤重。

      他垂下脑袋,眼角余光又瞥见身旁两名面无表情的西厂番子,心里更是叫苦不迭。

      萧琮闻讯出来,见是宦官内侍,语气疏离:“真人让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宁福此刻肠子都悔青了:早知是这等棘手差事,方才就该寻个由头推脱了才好!

      一个时辰前,丹枢院内。

      谢砚冰取出一只沉甸甸的木匣,推向宁福。

      匣盖开启,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金银元宝,光泽冷硬,皆是高忠仁往日所赐。

      “劳烦公公带上这些,再去请两位西厂的伴当随行,替我买些谢礼,送去武靖侯府。”

      宁福捧着木匣,有些茫然:“谢礼?不知要选些什么品类?奴才也好有个计较。”

      “不必计较品类。你去市面上,拣最贵重的买便是,种类不妨多些,凑满一盒即可。”

      宁福捧着那匣金银,只觉烫手无比。这没头没脑的吩咐,贵重的标准是什么?又如何挑拣?他刚踌躇着要退下,却又被叫住。

      方士默然片刻,自怀中摸出一枚玉佩。玉质温润,躺在他冷白的掌心,显得剔透无暇。

      他似乎挣扎了一瞬,终是将玉佩递出:“此物,务必亲手交还世子。见到世子,你便说……”

      宁福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地复述:“真人说,连日养病,多蒙世子照拂,感激不尽,特寻得薄礼,聊表谢意。另……另外,此前世子所赠玉佩太过珍重,他一介方外之人,佩之不宜,恐损世子清誉,今日……今日一并奉还。”

      萧琮闻言,脸色陡沉,冷声道:“劳烦公公,原样送还。”

      宁福吓得声音发颤,又将东西往前递了递:“真、真人还说了……若世子不肯收,奴才……奴才就不必回去了。”

      萧琮唇线紧抿,目光如实质般压在宁福身上。

      僵持片刻,他终是伸手,接过了锦盒与那枚熟悉的玉佩。

      锦盒入手颇沉,里面珠串、玉器琳琅满目,塞得满满当当,一眼便知价值不菲。

      然而数量虽多,搭配却毫无章法,不像精心挑选的赠礼,倒像是买主全然不解对方喜好,只囫囵将银钱砸出去,堆砌出一份空洞的贵重,敷衍之意昭然若揭。

      他拿起一枚玉环,看向宁福:“这是他亲自挑的?”

      宁福低垂着头,不敢看他:“是……是真人吩咐奴才,去市面采买的。”

      ……好得很。
      先是不辞而别,再是归还玉佩,如今又送来这堆冰冷的“谢礼”。每一个举动,都像在急不可耐地划清界限,将他推远。
      还说不会让他失望。

      萧琮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凛冽的寒气,压下心头涩意,又问:“真人现在何处?”

      “真人说,今夜需在丹枢院内处置病休这些时日积压的事务。”宁福越说声气越弱,“还说……过后几日,大抵也都会在院内清修。”

      这便是明明白白地告知,不必来寻,寻亦不见。

      冬夜寒风卷着细雪,纷纷扬扬沾湿衣襟。宁福僵立着,只觉得寒意从脚底窜遍全身,忍不住悄悄抬眼,觑向萧琮。

      只见他拈着那枚玉佩,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眼底似有寒霜凝结,比刮骨的夜风更冷上几分。

      宁福心头一凛,慌忙垂下脑袋,再不敢多看半分。

      寂静在风雪中蔓延,不知过了多久,宁福才听见他说:“有劳公公。请回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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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作者的碎碎念,想到什么说什么: 1、1v1 HE,受前期清冷(装的)后期病弱+钓系,攻正人君子。 2、人多且杂,配角之间没有固定cp,可以随意吃。 3、本文是作者的第一本小说,节奏还在摸索。 4、全篇大约25-30w,目前已经写完了故事的60%,存稿先逐渐丢上来。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