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桃花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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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煦哥哥，进琉璃轩喝杯茶再走!”沈惜卉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那虚掩着的朱红门扉。
阳光暖洋洋地泼洒在院内，支起的窗户下面，那盆风信子开得正盛，一串串铃铛似的淡紫色小花垂挂枝头。
“你瞧那风信子像不像……”
沈惜卉正欲与三皇子说话，听得一声“惜卉妹妹，你可算回来了”，又将目光朝左侧看去。
紫藤花廊下，五皇子与四公主端坐在石桌旁，见沈惜卉走了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阿玥姐姐来了!”
沈惜卉想起县主这样称呼四公主，琉璃轩现下无旁人，便也这样喊了一声，惹得四公主笑了起来。
耳边传来一句很轻的“像葡萄”，随着空气中浮动的各种花香，拂过沈惜卉那舒展的眉梢，落在挂着笑意的嘴角上。
四公主看向跟在沈惜卉身后的三皇子，那总是神色淡淡的俊俏脸上，似是挂着一抹若隐若无的笑。
“三皇兄也来了!”
平日里常穿着茶白、月白、天水碧锦服的四公主，今日一袭浅樱色襦裙如初绽桃花般，为那清冷的气质增添了一丝俏皮。
“嗯。”
三皇子神情淡然地应着，余光仍是落在沈惜卉带笑的唇角上，指尖却有些局促地轻颤了一下。
沈惜卉快步走上前，亲密地牵着四公主的手，已有好些日未见，着实有些想念。
微风拂过，淡雅的芬芳如雾般氤氲，沈惜卉微微抬首，不禁借诗句感叹眼前紫云缭绕之景:“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
那紫藤花顺着廊架倾泻而下，一串串紫色的花穗挂于绿叶藤蔓间，如流苏般轻柔地垂着，随风轻轻摇曳。
“阿——嚏!”
五皇子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引得众人不自觉地看向他。
四公主睨了五皇子一眼，小声在沈惜卉耳边说着:“定是你没喊他，搁这惹你注意呢!”
沈惜卉一脸不可置信，五皇子吸引她注意作甚？
平日里也没喊过他，不过想起“承瑾哥哥”几个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也太别扭了。
“方才在坤宁宫内，攸宁妹妹提起在慈宁宫遇到你，阿弟估摸着你又被罚抄经了，送走攸宁后忙拉着我赶来。”
四公主说罢，神情里露出一丝神秘，那微微张开的唇又合上，像是欲言又止。
沈惜卉正疑惑地看着四公主，五皇子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不由得侧过头去。
“五皇子你……许是对花粉有些过敏。”
沈惜卉强压住扬起的嘴角，可五皇子那瞪大的双眼里满是疑惑，正欲开口又连打了两个喷嚏，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自进入琉璃轩院内，各种花香交织着，五皇子只觉鼻息不畅，听沈惜卉这样一说，内心懊恼:为何独独他不适？
沈惜卉记起，上次跟春莹提了句三皇子闻不惯浓郁花香，春莹便将望春花与玉兰花制成辛夷饮，可通鼻窍，缓解花粉不适之感。
见五皇子抿着嘴唇强忍着，沈惜卉喊着云栽姑姑倒杯辛夷饮来，又吩咐着春莹拿些药茶包给他们带上。
五皇子闻着这杯中散发的芳香气息，一口闷了下去，谁料这味道辛而稍苦，他不忍皱起眉头。
“沈惜卉，你喝得惯这苦味？”
在他的印象中，沈惜卉爱吃糕点甜食，并且同他一样不爱喝苦味的药。
“良药苦口。”
沈惜卉与三皇子同时脱口而出，对视间三皇子的长睫微颤着，垂着的指尖又不自觉地晃动了几下。
沈惜卉眉眼带笑，而后又叮嘱五皇子饮完可以吃些蜜饯压一压苦味。
四人落座于石桌旁，五皇子放下茶杯，现下确实觉得鼻息稍稍通畅了些。
“皇祖母又罚你抄经书了吗？”
沈惜卉摇摇头，嘴角仍是带着笑意：“只是先前帮娴妃娘娘照看了一阵猫咪，太后将猫带走了，我有些挂念，便去瞧了瞧。”
“放心吧，皇祖母念着娴妃肚里的皇嗣，会派人好生照料着的。”
五皇子点点头，瞥见四公主嘴角那抹不明意味的笑，不自觉眉眼上挑。
阿姐为何如此？他有些不解，正巧又与眼含疑惑的沈惜卉对视，一时间，他仿佛读懂了。
沈惜卉满脸写着:好不容易来一趟琉璃轩，就是为了问这？
五皇子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地看了眼四公主和沈惜卉，不自觉地挠挠头，又将目光落于三皇子身上。
“我与阿姐被母后拘着，这次来可不是专程来看你的，是有要紧事商议，正巧三皇兄也在，可以出出主意。”
“何事？”沈惜卉来了兴致。
四公主有些不解地看向五皇子，她记得阿弟路上说过，不打算讲与沈惜卉听，怕她热心肠知晓了徒增烦忧。
“皇祖母欲促成攸宁县主与大皇兄定亲，近日以各种理由频频邀攸宁县主入宫，为的就是与大皇兄相看。”
沈惜卉的眼底闪过一丝波澜，太后母族家世显赫却无实权，族里适婚男女的姻缘，都是为了秦氏在这朱门绣户间的尊贵。
这世间以家族体面为旨的婚配数不胜数，若说门当户对是为着俩人更好的生活，那用婚姻来获得权势不讲一丝真情的，会如傧相所说那样恩爱两不疑吗？
她曾听爹爹讲过在遇到阿娘之前，祖父有意与贵人结亲，爹爹不愿但也听凭祖父做主，谁料欲定亲之人已心有所属，爹爹沉迷军营乐得自在。
那时营里出了个令男子都自叹不如的女将之材，爹爹心生爱慕，他们出生入死互通真心，阿娘立功领赏，爹爹请旨赐婚，二人成就一番佳话。
可她深知这样的例子总是少数，许下真心之人不一定能如愿成亲。
“那大皇子与攸宁县主……”
沈惜卉欲言又止，她知晓这答案如同这苦情话本一般，十有九悲。
“大皇兄志在四方自是不愿，我瞧着攸宁妹妹也无意皇兄，父皇圣明爱子，定不会乱点鸳鸯的。”
四公主有些心虚地说着，她也不知父皇会作何选择，抬手将这茶壶的辛夷饮倒了一杯，入口微苦倒也能接受，唇齿间蔓延的清香令人倍感舒适。
“志在四方与情爱何关？若俩人有意自是能相知相许。”五皇子不解道。
四公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小声地在沈惜卉耳边说着:“我瞧着阿弟对你有意。”
沈惜卉的双颊不觉染上红晕，有些尴尬地朝四公主摇摇头，轻声回应着：“绝无此事。”
三皇子看向沈惜卉，微抿的嘴角里带着一丝紧张，默默在心里读着唇语。
“攸宁县主还想和我们多聊会儿，阿弟担忧你有事匆匆赶来，也不怕母后责备。”
“不不不……”沈惜卉只觉这消息比流言更虚幻，五皇子与她活脱脱一对冤家，友谊清澈如泉水。
“绝无此意，莫要再说了。”
四公主将头埋得更低：“你信我，我看人可准了，你对他无意，他对你有意。”
“……”
沈惜卉默默无言，眼神不经意间瞥向三皇子，那微蹙的眉头让她不自觉地有些心虚，他是听到什么了吗？
三皇子倒了杯辛夷饮一口闷下，掩饰着眼底逃逸的慌张，他并非看不出五弟对沈惜卉多有关心，只是未想到闺中好友之间如此袒露，丝毫不避讳这些。
若要他说与常伴在身边的腾风，他也是难以启齿，倒不是不敢承认内心的情感。
只是他珍视的这份心悦，想要小心翼翼地捧着手心，待对方将窗户微微支起，他会毫不犹豫地放于窗台之上。
在此之前，他会静静地守在窗外，哪怕心事只能说与月听，不会开口让旁人知晓，自出生起他所拥有的就不多，他不敢奢望得到，更害怕失去。
沈惜卉见三皇子是喝辛夷饮而皱眉，不禁想着他同她一样不喜苦味，嘴角不觉上扬。
四公主顺着沈惜卉的眼神望去，看到三皇子手中那杯辛夷饮，若有所思地看向沈惜卉的唇角。
五皇子见她们小声嘀咕着不知说了些什么，隐隐有些不安，正欲开口问她们是不是说他坏话。
只听得一声吱响，琉璃轩半掩着的门被推开，二皇子提着食盒走了进来，见琉璃轩院内这么多人，不自觉后退一步。
“二皇子!”
“二皇兄？”
沈惜卉迎上前来行礼问安，示意二皇子落座，二皇子摇了摇头站在原地。
四公主与五皇子面面相觑，母后才叮嘱他们少与钟粹宫走动，正巧在此处遇上了。
三皇子默默站在沈惜卉身侧，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我是来送桃花酥的，不知惜卉妹妹是否能收下。”
沈惜卉本想说“自然”，又想起近日发生之事，便改口道:“早就听闻钟粹宫小厨房有位神厨，想来各宫都能尝到这桃花酥，多谢二皇子亲自送一趟。”
“我也就是在漱玉堂和琉璃轩有几分薄面了，其余都不想尝这桃花酥，更不想见钟粹宫之人。”
众人皆默默无言，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二皇子往日并不会如此言说，沈惜卉心想应是他送糕点碰壁，曾经巴结钟粹宫的如今都找借口躲着，令他有些伤感。
那些人之间的争论也波及不到一盒桃花酥上，琉璃轩向来与各宫无利益牵扯，她就算收下也不妨事。
“多谢惜卉妹妹收下。”
二皇子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将食盒递给上前来候着的云栽姑姑，欲转身离开。
“二皇子不妨留下一同尝尝这桃花酥，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
沈惜卉转身看向四公主使了个眼色，四公主想着反正是在琉璃轩，便接着道：“是啊，我们自然是欢迎二皇兄的。”
三皇子与五皇子也附和着，二皇子刚想摆手拒绝，见众人心思还如同往日同窗之时，眉眼不觉舒展起来，语气也稍稍放缓些。
“父皇执意为我定亲，母妃近日愁得吃不下饭，我自然也是食之无味，弟弟妹妹们享用即可，桃花酥若是不够，尽管差人来钟粹宫。”
五皇子走上前来，脸带疑惑地问道：“是章丞相松口同意了吗？”
见二皇子未否认，众人不再追问，沈惜卉心里有些唏嘘，不如章贵妃的意怕是难成。
三皇子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二皇子的肩膀，他知晓这皇宫之中并非依着心意而定的亲不在少数，二皇子不争取是因心无所属，而他做不到如此。
“我的婚事，我自己竟做不得主。”
二皇子看向众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快步离去，这个总是昂首挺胸的少年，微微低着头的身影略显失落。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不知属于我的桃花在哪呢？”五皇子略带夸张的语气，引得沈惜卉与四公主笑了起来。
见沈惜卉嘴角上扬，五皇子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一旁的四公主用胳膊抵着他。
“就你这贫嘴，哪来的桃花？”
“属于你的桃花不知，属于我的桃花酥倒是有一盒！”
沈惜卉笑着快步走向石桌，食盒打开后发现有一张小纸条，她连忙拿起塞在袖子里，暗暗庆幸背对着他们，应该无人瞧见。
此时紧跟在她身侧的三皇子，正巧捕捉到这一幕，他神色如常，只是将目光望向这紫藤花。
清香扑鼻间，他仍是能闻到那玉堂春的味道，制作的花露越发纯炼，那份心意也越发浓厚。
拂树藤萝映春色，花下心事谁可知？
沈惜卉闻到熟悉的沉香气味，侧过身看到正赏着花的三皇子，那清俊的侧脸似是浮着花香，映着摇曳的紫藤花影。
有道是，春日始，人与花俱柔，她不觉低头浅笑。
四公主看着眼前这一幕，露出“应是如此”的神情，催促着五皇子同她一道回坤宁宫用膳。
五皇子望着那明媚的笑容，喊了句：“沈惜卉，将我的那份桃花酥留着！”
二人迈着步子往外走，五皇子转头看了一眼迅速回过身，用很轻的声音在心里说着。
“虽无‘人面桃花相映红’，可这紫藤影下的笑靥远盛于花。”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桃花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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