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给我祝福》曲不知

10、第十章

　　被她捂着的李浩双眼翻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看就要彻底崩溃晕厥过去。

　　“冷静点！不想死就给我冷静下来！”

　　林晛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厉声喝道，同时用力掐了一下他的人中。

　　剧烈的疼痛让李浩浑身一激灵，涣散的眼神勉强聚焦了一丝，但恐惧依旧占据着主导。

　　“鬼……吃人……井里……有鬼吃人……”

　　他语无伦次地喃喃着，涕泪横流。

　　林晛知道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枯井的威胁近在咫尺，谁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吃完后会不会爬出来。

　　而且，那个推车的老妪太过诡异，她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广场。

　　她松开捂着李浩嘴的手，改为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听着！想活命就跟我走！再发出一点声音，我就把你扔在这里！”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或许是林晛眼神中的狠厉震慑住了他，李浩终于停止了无意义的呓语和颤抖，只是脸色依旧惨白如纸，像个木偶般被林晛拖着站了起来。

　　林晛最后警惕地看了一眼那口枯井，拉着李浩，小心翼翼地沿着广场边缘，朝着与老妪离去方向相反的一条狭窄巷弄移动。

　　她不敢再轻易使用【微弱感知】，生怕那模糊的直觉再次将她引向类似祠庙那样的绝地。

　　此刻，她只能依靠最基本的判断远离明显的危险源，寻找可能相对隐蔽的藏身之处。

　　巷弄比之前的街道更加阴暗潮湿，两侧的墙壁几乎要贴在一起，抬头只能看到一线灰蒙蒙的天空。

　　脚下的青石板缝隙里长满了滑腻的苔藓，每一步都必须极其小心。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岔路口。

　　一条路继续向前，深邃不知通向何处。

　　另一条则向右拐，尽头似乎是一扇虚掩着的院门。

　　就在林晛犹豫该选哪条路时，一阵脚步声，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

　　嗒…嗒…嗒…

　　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奇怪的节奏，不紧不慢，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靠近。

　　林晛浑身汗毛倒竖，立刻拉着李浩闪身躲进旁边一个堆放杂物的凹陷处，屏住了呼吸。

　　李浩也听到了声音，吓得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透过杂物的缝隙，林晛看到一个身影从前方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深蓝色粗布对襟上衣，黑色布裤的男人，看打扮像是古镇里的居民。

　　他低着头，脚步有些虚浮，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般一步步走着。最让人感到不安的是，他的手里，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

　　灯笼没有点燃，但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那惨白的颜色本身就显得格外刺眼和诡异。

　　男人从他们藏身的凹陷前经过，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

　　他径直走向右边那条岔路，停在了那扇虚掩的院门前。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林晛心脏骤停的动作。

　　他并没有推门进去，而是缓缓地转过了身，面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

　　借着那灰暗的光线，林晛看清了他的脸。

　　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双眼空洞无神，嘴角却咧开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

　　他就那样“看着”林晛和李浩藏身的方向，脸上的笑容凝固着，一动不动。

　　林晛紧紧握着黑伞，手心全是冷汗。

　　被发现了吗？

　　几秒钟后，那提白灯笼的男人，维持着那诡异的笑容，又僵硬地转回身，推开那扇虚掩的院门，走了进去。院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

　　过了好一会儿，林晛才敢慢慢探出头。

　　“他……他看见我们了……他对着我们笑……”

　　李浩瘫软在地，带着哭腔说道。

　　林晛脸色凝重。那个男人绝对不正常。

　　他是不是发现了他们？那个笑容是什么意思？警告？还是标记？

　　“走这边！”

　　林晛当机立断，拉着李浩选择了左边那条继续向前的路。

　　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理清思路，并想办法找到沈熄。

　　两人沿着狭窄的巷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又拐过一个弯，前方豁然开朗了一些，出现了一片小小的空地，空地中央有一棵枯死的老槐树，枝桠扭曲如同鬼爪。

　　槐树后面，是一间看起来相对独立、门板还算完整的瓦房。

　　瓦房的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但窗户的窗纸破损严重，可以窥见里面。

　　林晛示意李浩噤声，两人悄悄靠近瓦房。

　　她凑到破损的窗前往里望去——

　　屋内光线昏暗，布满灰尘和蛛网。靠墙放着一张破旧的木床，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

　　是幸存者？还是……？

　　她眯起眼睛，仔细看去。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穿着现代服装的男人，背对着窗户，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但他的姿势有些奇怪，身体僵硬。

　　就在这时，床上那个“人”的脑袋，突然以一种绝对不可能的角度，猛地转了一百八十度，正对着窗户。

　　一张青灰色的脸，映入林晛的眼帘。

　　那双眼睛圆睁着，瞳孔涣散，嘴角流淌着暗黑色的涎水。

　　他不是睡着了，他是一具尸体，一具刚刚死去不久的尸体。

　　“啊——！”

　　李浩透过窗户的破洞也看到了这一幕，终于承受不住，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

　　几乎在尖叫响起的瞬间，瓦房周围，那些破败的房屋废墟里、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同时睁开。

　　“不好！”

　　林晛脸色剧变，一把拉起几乎吓傻的李浩。

　　“快跑！”

　　然而，已经晚了。

　　他们身后的巷口，不知何时，已经被几个穿着寿衣、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的“人”堵住了。

　　而前方的空地上，从枯死的槐树后、从瓦房的阴影里，也缓缓走出了更多诡异的身影。

　　他们被包围了。

　　这些“东西”动作缓慢，但数量众多，一步步地逼近，将他们围在了中间的空地上。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中间的两人。

　　李浩彻底崩溃了，瘫坐在地，失禁的骚臭味弥漫开来，他抱着头，发出绝望的呜咽。

　　林晛背靠着那棵枯死的槐树，双手紧握着黑伞，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的心脏狂跳，血液冰冷。

　　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她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那股一直躁动不安的力量，不再压制，而是主动地催动起来。

　　厄运缠绕……

　　既然你们想要……那就都给你们。

　　离她最近的那些诡异身影，动作骤然一滞。

　　它们空洞的眼眶似乎转向林晛，一种仿佛被干扰了信号般的混乱和迟疑。

　　有几个身影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互相推搡，包围圈出现了一丝短暂的混乱。

　　有效！她的“厄运”果然能影响到这些东西！

　　但林晛也付出了代价。

　　强行催动这股不受控制的力量，让她感觉五脏六腑都像被撕裂般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从空地一侧的屋顶上疾掠而下。

　　黑影的目标明确——正是包围圈外围那几个动作僵滞的身影。

　　“嗤！嗤！嗤！”

　　几声清晰可闻的利刃破空声响起。

　　黑影所过之处，那几个诡异身影的头颅，瞬间与身体分离，滚落在地。

　　是沈熄。

　　沈熄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落地瞬间便是一个流畅的翻滚卸力，黑短刀清理着外围的威胁。

　　他每一次出手都直指要害，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包围林晛的诡异身影们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激怒了，或者说，被沈熄身上某种更强烈的“生者气息”所吸引，纷纷调转目标，嘶吼着扑向沈熄。

　　压力骤减的林晛抓住这宝贵的机会，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一把拉起地上瘫软如泥的李浩，厉声道：

　　“不想死就起来！跟我冲出去！”

　　或许是沈熄的出现带来了生的希望，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一切，李浩竟然真的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虽然双腿依旧发软，但至少能勉强移动了。

　　“跟紧我！”

　　林晛低喝一声，举起黑伞，不再将它作为投掷武器，而是当作一根短棍，朝着包围圈被沈熄撕开的口子猛冲过去。

　　她将体内“厄运”之力尽可能地凝聚在伞尖，所过之处，那些试图阻拦的诡异身影被力场推开，动作变得更加迟缓混乱。

　　沈熄那边，短刀每一次挥出都必然有一个身影倒下。

　　但他显然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速度似乎慢了一丝，额角也渗出了汗珠。

　　这些“东西”杀之不尽，而且似乎越来越狂暴。

　　“去那边！”

　　沈熄在闪避的间隙，朝着空地另一侧一条更狭窄的小巷喊道。

　　林晛会意，不再犹豫，拉着李浩，朝着沈熄指示的方向拼命冲去。

　　她不再回头，将后背完全交给了那个男人。

　　冲出包围圈，冲进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小巷。巷子阴暗潮湿，两侧墙壁高耸，几乎遮住了所有光线。

　　身后传来沈熄且战且退的脚步声。

　　“快！再快一点！”

　　林晛咬着牙，拼命向前奔跑。

　　她能感觉到沈熄就在身后不远，为她断后。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向右的急转弯。

　　就在林晛拉着李浩转过弯角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左侧墙壁上一扇极其隐蔽的暗红色小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只苍白的手从门缝中伸出，朝着她快速招了招，然后立刻缩了回去，门也随之关上。

　　幻觉？还是……？

　　那个手势……是示意他们进去？是陷阱？还是……生机？

　　身后追逐的声音越来越近，沈熄的喘息声也清晰可闻，显然支撑得极为艰难。

　　没有时间犹豫了。

　　“这边！”

　　林晛当机立断，拉着李浩冲向那扇暗红色的小门。

　　她用力一推——门竟然没锁。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石阶，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进去！”林晛将李浩率先推了进去，然后朝着巷子另一端喊道：“沈熄！这里！”

　　沈熄的身影窜到拐角，他显然也看到了这扇突然出现的门和向下的阶梯，没有丝毫迟疑，一个闪身便冲了进来，同时反手“砰”地一声将门死死关上。

　　几乎在门关上的同时，外面传来了撞击和刮擦声。

　　门内一片漆黑，只有三人粗重不一的喘息声。

　　林晛靠在冰冷的墙壁休息，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强行使用能力的反噬一同袭来，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随即，一点微弱的光芒亮起——

　　沈熄他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珠子，照亮了周围有限的空间。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狭窄的石头通道里。

　　沈熄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他快速检查了一下林晛的状态，眉头微蹙：“你强行催动了能力？”

　　林晛虚弱地点了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沈熄没再多问，从身上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绿色药丸，塞进林晛嘴里：“吞下去，能缓解反噬。”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气流顺着喉咙滑下，迅速抚平了体内翻腾的剧痛和恶心感。林晛长舒一口气，感觉好受了许多。

　　“谢谢。”

　　沈熄摇了摇头，目光转向瘫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的李浩，又看了看紧闭的木门。

　　门外的撞击和刮擦声持续了一阵，似乎因为找不到入口而渐渐远去。

　　“这里不能久留，门能挡住它们一时，挡不住一世，而且，这扇门出现得太诡异了。”

　　林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扇门和那只苍白的手，是敌是友？下面又通向哪里？

　　“只能往下走了。”沈熄做出了决定，他举着照明珠，率先沿着陡峭的石阶向下走去。

　　林晛挣扎着起身，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李浩，咬了咬牙，费力地将他架了起来，踉跄地跟在沈熄后面。

　　石阶很长，蜿蜒向下，仿佛没有尽头。

　　墙壁上凝结着水珠，脚下湿滑。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终于出现了亮光。

　　阶梯到了尽头，连接着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

　　溶洞中央，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地下湖。

　　湖水漆黑如墨，水面上漂浮着点点幽蓝色的光斑，如同鬼火，将整个溶洞映照得光怪陆离。湖岸边，散落着一些破旧的木船和残骸。

　　而在湖边不远处，竟然有一座用石头和木头搭建的简易码头，码头上，拴着一条看起来还算完整的小舟。

　　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静静地坐在码头边缘，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竹篙。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那个蓑衣身影缓缓地转过了头。

　　斗笠下，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他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白。

　　他用那双盲眼，“看”向沈熄和林晛的方向，用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说道：

　　“要过湖吗？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