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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卡农 ...

  •   一旁有人请示道:“总长,这女人怎么办?要不要……”他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切割的手势。
      那杀手已经痛晕过去,腹部的刀伤和肩膀的枪伤涌出大量血液。但一想到她之前挟持英松时那得意洋洋的模样,我就无法对她怀有任何同情。
      “送去刑房。”我冷然道:“撬开她的嘴。”
      “是。”

      杀手很快被拖走,殷红的血淌了一路。
      小英松看了一眼,转头将脑袋埋入我怀中。

      我交代完善后事宜,便抱着小英松上楼包扎伤口。用酒精清洗伤口的时候,小家伙疼的嘴唇发青,却强忍着一声不吭。待到我将白色的绷带绕上他的脖子,他突然问道:“舅舅,我是不是杀人了?”
      “别怕,那女人还没死呢。”我摸摸他的头:“你今天表现不错。”
      小英松点点头,嘴角往上翘了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我开门一看,却见刑房的负责人诚惶诚恐地请罪道:“总长,那杀手伤势太重,兄弟们才刚动手……她就死了……”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那杀手的伤势本来就重,熬不住刑也不奇怪。双龙会排查幕后凶手的方法有很多种,直接盘问杀手反而并不靠谱。这种受过专业刑讯训练的职业杀手口风一向很严,即使能从他们嘴里问出点什么,可信度也不高。
      不过,那个杀手居然死得那么快——还死得这么巧……从这一点上看,刑房的人确实失职了。
      我无奈地挥挥手,让负责人自己去领罚。

      关上门,却见小英松坐在床上,一双猫儿眼直愣愣地看着我:“舅舅,我杀人了,对吧?”
      我抿了抿嘴唇,点头道:“没错。”
      “哦。”小家伙愣愣地应了一声,垂着脑袋坐在床上。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导他。□□世家的孩子不可胆怯,不可软弱,不可退缩。
      可是,英松毕竟才六岁。

      我一边继续包扎,一边悬着心观察小英松的反应。小家伙一直垂着脑袋发呆,也不知在想啥。直到我扎完绷带,他突然抬头道:“舅舅,我杀人了。”
      “……没错。”
      然后……他的脑袋又垂下去了。

      小家伙的状态明显不太对劲,我不敢放他一个人在房间,便吩咐手下将需要批阅的公文搬来这边。

      十分钟后,英松再次抬头:“舅舅,我杀人了。”
      我点头:“没错。”

      一个小时后,小英松:“舅舅,我杀人了。”
      我:“……嗯。”

      又过了一个小时,小英松:“舅舅,我杀人了。”
      我:“……”
      这小家伙难道被复读机附体了?

      三个小时后,当小英松又一次抬头:“舅舅……”
      我放下笔,接口道:“你杀人了。”
      小英松:“……”

      我叹了口气,无奈道:“英松,这是你第二十四次说这句话了……”
      “笃笃。”话没说完,门外却再次传来敲门声。
      我没好气道:“进来!”
      这回进来的,是宮崎本家的安保部门负责人。

      这个男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他毕恭毕敬的站在我面前点头哈腰,脸上尽是谄媚的笑容。我挑着眉梢打量他——三十来岁,秃顶,酒糟鼻,啤酒肚……
      虽然与貌取人是不对的,但是这样的家伙,我越看越觉得不靠谱。

      “你叫岩崎次郎是吧?”我抬眼问道。
      “是。”
      “这次的杀手是怎么混进来的?”
      “这个……”岩崎次郎支支吾吾道:“上周,主管们新招一批仆佣,那个女杀手化名藤原丽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骗过我部的身份审核……”
      “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我皱起眉头:“岩崎君,据我所知,双龙会招募人手时,一向需要对方提供从小到大的家庭住址,学习成绩,工作履历,家人资料,家族背景,并且会将这些资料逐一核实。”

      我分析道:“按照正常程序,你们应该直接去对方提供的学校和工作单位查阅他们的档案,向对方的邻居确认对方的家庭状况,并且在当地的警署核实这户人家户籍档案。只要稍有疑点——比如对方学历不够出色,成绩不够优秀,家庭背景太过简单或者太过复杂,工作经历与事实不符,或者前任上司们对她评价不高,再或者对方经常举家搬迁,查证起来极度不便——总之,只要有任何一方面的材料不够优秀或者存在疑点,那么她就不可能通过你们审核。”
      说到这里,我勾唇冷笑:“岩崎君,难道你的意思是,这位杀手小姐对自己进行了全方位多角度的伪装,从学历到家庭都毫无破绽,还伪造了各种工作经验,收买了所谓的前上司为她造假,甚至在你们上门调查之前,她安排好了三代以内的冒牌家人,甚至连隔壁的邻居都事先买通了?”

      “……事实上,”岩崎次郎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据我们现在的调查,真正的藤原丽子在一周前已经失踪,现在的这位是杀手冒名顶替的。”
      “这个杀手冒用别人的姓名,在别墅里呆了将近一周,居然没被任何人发现?”我怒气反笑:“岩琦君,你确定你们的程序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我们确实是按照程序办事的。”岩崎次郎一口咬定:“但是杀手实在是太狡猾了,以至于没有任何人识破。”
      他鞠躬道:“总长大人,非常抱歉,我们的安保措施确实出了点小差错。但是您放心,我一定会全面整改……”

      “小差错?”我严厉的盯着他的眼睛:“这次入侵别墅的杀手可不止那所谓的藤原丽子一个。请你解释一下,窗外那个狙击手,还有堵在书房门口的那个持刀男,他们又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我们还在彻查。”

      “够了,不用查了。”我打断他:“从现在开始,关于这次刺杀事件的调查由情报科全面接手。至于你,岩崎君,我建议你放下手头的工作,回家安心度假,直到调查结束——我们会将调查结果及时通知你的。”

      “总长,我……”岩崎次郎脸色慌乱。
      我有些不耐的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他却赖着不走,扯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理由为他自己求情,最后竟突然说了一句:“总长,您不能这么对我……我舅舅是岩崎正久!”

      “你舅舅是谁与我无关!”我将手中的文件重重地抛在桌上,发出“啪”地一声闷响:“你可以出去了。”
      岩崎一郎这才脸色灰败地悻悻离去。

      我转头看看床上,小英松正睁大了眼睛好奇望着我,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精神似乎比之前稍好些了。
      我笑道:“小英松,我们刚刚的对话,你都听到了吧?”
      英松点头:“嗯。”
      “有什么感想吗?”
      英松咬着嘴唇想了想,很自信地下结论道:“那个人在说谎!”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说那个女杀手是冒名顶替混进来的。可是被顶替的那位总该有照片吧?一看就知道是不是本人了呀。”英松分析道:“虽然杀手可以化妆成那个人的模样,但师父告诉过我,易容用的化妆品非常损皮肤,而且还不透气。如果脸上涂着那堆玩意,别说连续一个星期,哪怕只是连续一整天都让人受不了。何况易容过的人,虽然远看还能瞒过去,但是近距离看的话,表情会特别僵硬,脖子上还能看出接缝。安保的工作人员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眼神毒的很,怎么瞒得过他们呢?”

      我有些惊喜。没想到小英松刚刚看上去恍恍惚惚的,思维居然还那么清晰。

      “那你觉得,真相是什么?”
      “那负责人大概是受贿了吧?”英松不太确定的猜测道:“可是,双龙会的待遇那么好,杀手到底出了多高的代价,才能让这人下定决心背叛呢?”
      “你的分析对了一半。那负责人多半是受贿了,但他的行为未必是真正意义上的背叛。”我循循善诱道:“如果我是杀手,我可以对那个负责人说:我想得到这份工作,但我的学历不够,或者我的经历有点复杂,不合要求。所以,我给你一大笔钱,你可不可以对我睁只眼闭只眼?”
      “哦!”英松恍然大悟:“所以这也许不是背叛,而是受贿和渎职?”
      “是的。”我赞许地摸摸他的脑袋:“英松真聪明!”

      事实上,以那杀手的性别和容貌,也许她贿赂的方式不止是金钱,也包括了性|交易,毕竟上了床的男人很少能保持头脑清醒——不过这种少儿不宜的细节,还是等英松长大以后再告诉他吧……

      小英松受了表扬,却没像以往那么兴奋。他呵呵地笑了两声,又把脑袋给低下去了。

      我捧起他的脸颊。那白瓷般的小脸触手冰凉,唇色发白。
      我叹息道:“英松,杀人那事,你是不是觉得害怕?”
      小英松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茫然地眨眨眼睛:“我不知道。我不该害怕的……”

      不该害怕,不代表就真的不怕。
      就算是我,在最初接触□□那一年里,也不是没有怕过。好在那一年,有织子陪我……

      我想起当年的情形,心中一动,将小英松抱下床道:“来,跟我去一个地方。”
      “诶?”英松一脸疑惑。
      我牵着他的手出了房间门,一路走到长廊尽头后往右拐,那里有一扇看似普通的木格纸门。

      我推门而入,门后是间宽敞的卧室。家具精巧,多涂成柔和的米色。书桌和书架上摆着一些别致可爱的小物件,榻榻米上还趴着两只硕大的毛绒玩具。靠窗的墙角摆放着一架白色三角钢琴。

      我拉开紫色的天鹅绒窗幔,一束阳光洒在琴盖上,柔和地泛着起一圈光晕。

      英松好奇道:“舅舅,这不是女孩子的房间吗?”
      “是的。”我在钢琴前坐下,招手让英松做到我旁边:“事实上,这是你妈妈住过的卧室。”
      英松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伸手戳了戳琴键,怅然道:“我从来不知道,妈妈她居然会弹钢琴。”
      那白嫩的手指随意地敲响几个琴键,清亮的音符打碎了一室的寂静。
      我恍然又回到了十四岁那年。

      那一年,为了让我在来年顺利接任黑龙一职,父亲开始带我大量参与双龙会的各项“业务”。
      那一年,我第一次参与帮会火拼,第一次近距离杀戮,第一次遭遇欺骗和背叛,第一次以自己的实力赢得属下的忠诚。

      最初的一个月,那些嘶哑的喊杀声,死去的兄弟们最后的眼神,刀刃入体时溅出的鲜血,时刻在我脑中盘旋。
      我害怕过,甚至一度几乎崩溃。那一年,支撑我挺过来,正是每天回家后织子递给我的一杯热茶,还有从她指尖飘出的那一段段沉静悠扬的琴声。

      “织子七岁开始学钢琴。她很有天赋,十四岁就拿到了英国皇家音乐学院钢琴八级的证书。”我怀念道:“她当年最喜欢的曲子是帕赫贝尔的卡农D大调,我曾经一时兴起跟她学过这支曲子,可惜我基础太差,弹不了原版,只会学会了一个没有长琶音的简易版……”

      我单手弹出一组四个八度的C大调音阶。
      尽管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弹奏,白色的钢琴依然一尘不染,每个琴键的音准分毫不差。也许这些年来父亲一直有派人定期打扫这个房间,甚至每年请调音师来调整这架钢琴的音准。

      可惜,它的主人再也没有回来。

      我低头看着英松,轻声问道:“你想听吗?”
      英松连连点头。
      我笑了笑,将双手放上琴键,有些生疏的开始弹奏第一个乐句。

      就像织子当年为我所做的那样。

      卡农是一种复调音乐,全曲由多个旋律相似的声部交织而成。
      卡农D大调的主旋律温馨静谧,演奏中,互相追逐的声部会逐渐凝聚成一种匪夷所思的穿透力,凿穿人心中最柔软的那部分,让那些被压抑的情感——无论爱恨悲喜,都如深山清泉般潺潺渗出。

      于是微笑,于是哭泣。直到最后一个和弦,追逐的音符最终融为一体,沉淀了所有的情绪,一切归于平静安宁。
      就像童话的结局,圆满的,大欢喜。

      当我奏出最后一个滑音时,小英松的眼圈已经红了。

      “想哭就哭吧,嚎出来也没关系。”我暗自松了口气,将他的小脑袋揽入怀中。
      英松小小的肩膀一颤一颤的,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我安抚地轻拍着他单薄的背脊,他的眼泪濡湿了我的衣襟。
      良久,他的情绪才渐渐平复。

      “没有人天生的杀戮者,适应的过程必然是痛苦的。你没有慈悲的义务,也没有心软的资本。”我掏出手帕,细致地擦干他柔软的小脸上那点点泪迹。
      英松咬着嘴唇,眼圈红红的。
      我按住他稚嫩的肩,肃然道:“宮崎家的男人生来便立于日本□□顶端,从来没有退路可走。我们忍受痛苦,享受痛苦,我们有付出代价的觉悟,我们终将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英松,如果你做不到,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小英松顿时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我失笑地揉揉他的头顶:“记住,仅此一次。下回再这么脆弱,我打你屁股。”

      小英松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地挠挠脑袋。半晌,他抬起头,两眼水汪汪地看着我:“舅舅,我想跟你学钢琴!”
      我:“……”
      作为一个只会弹一首曲子的半吊子琴手,他这个要求让我觉得压力很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卡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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