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决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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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伊藤忍从小排斥与伊藤家有关的一切。可是几年前，伊藤伯父强押着他继承白龙之位时，他一没逃跑二没自残，甚至在继位仪式上也是一副顺从的模样。
这让我产生了几分错觉。那时候，我竟以为，也许他对双龙会多少是有几分眷恋的。
所以，尽管伊藤忍自继位起，没有承担过哪怕仅仅一天的白龙职责，我依然存着侥幸心理，总觉得他只是一时想不通。
我以为，只要我一直在他背后等他，包容他，那么总有一天，仇恨被时间沉淀了；总有一天，他在外面闯荡得累了；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过来，双龙会才是他的归宿——他的家。
我甚至从未奢望过他能接受我的感情。
只要他肯回来，只要他肯留在这里做我的白龙，那么我便愿意就这样在他身边守一辈子——守着他结婚生子，守着他建功立业，直到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我以为……只要我愿意等待，我终将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我自欺欺人。
虽然展令扬这厮很少有正经说人话的时候，但有一句话，倒是让他说对了。
强扭的瓜果然不甜，我早该醒悟的。
可是，有些事，我还想问个明白。
“忍，为什么你不拒绝呢？接任白龙的时候，利用双龙会势力为东邦摆平麻烦的时候，”我轻声问道：“还有，十二岁那年……的时候……”
十二岁那年，我和他被长辈一起送进南美洲圣十字佣兵基地，参加为期一年的特训。在黄种人只占百分之一的佣兵基地，我们必须互相扶持，才能不被那些有种族歧视倾向的白种人欺辱。
集训期间，他对我的态度缓和了不少。我甚至以为，那段时期的他，曾真心将我当做可以交付后背的同伴。
也就是在那一年的同生共死中，我开始对他产生友情之外的期待。
在结束特训前一天，我无意中说漏了嘴，被他发现了这一点。我原以为他会恶狠狠得给我一拳……甚至给我一枪。
谁知他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甚至，俯身在我的前额烙下一个不轻不重的吻。
这也许不是接受，但是，若说这是拒绝……这种态度，为免太过柔软。
如果你不说，那么，我将它当做鼓励，甚至默认——这样可以吗？哪怕只是让我握住一丝希望——可以吗？
“十二岁那年？哦，你是指那件事啊……”伊藤忍扬起眉毛，语调中尽是漫不经心的戏谑：“不过是想戏弄你一番，没想到你居然当真了。真是对不住啊……宫崎君。”
“至于接任白龙……宫崎君，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以白龙的身份制造事端报复双龙会——这样比从外部破坏它方便的多，不是吗？”伊藤忍脸上泛起恶意的笑容：“何况——我痛恨双龙会，我恨不得亲手毁了它——宫崎君，这句话我曾说过不下十次，你怎么就一直都记不住呢？”
我下意识地咬住下唇，握成拳的手渐渐用力。
前几天刚修剪的指甲钝钝地扎在掌心，带着几分不甚鲜明的痛楚。
伊藤忍果然很清楚，什么样的话对我来说最伤人。
可是……不知为何，除了刚听完他的话后那瞬间窒息——我竟没觉得太难受。
沉默一会儿，我无声地笑了笑，抬眼看向伊藤忍。
他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双眼紧紧地盯着我的脸，眼神中满是探究……似乎，隐约还带着几分紧张。
紧张什么呢，伊藤忍？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难道我还会缠着你不放吗？
“我并不是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伊藤君，我只是以为，以你的自尊和骄傲，即使要报复双龙会，也一定会做的光明正大，而不是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
我扬着头，嘲讽地笑道：“现在看来，是我太高估你了，伊藤君。”
伊藤忍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空白。随后，他皱起眉头，脸上竟带着几分疑惑。
疑惑？——我心中冷笑。
一直以来，无论他对我如何恶语相加，我都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莫非他真的以为，双龙会的黑龙是他家养的狗，被踢得再痛，也只会坐在角落里默默舔伤口？
双龙会在日本□□屹立数百年，虽历经风雨，却无人能撼动其地位。在日本，双龙会的名号所代表的，是冒犯者虽远必诛的铁血作风，是传承数十代人的古老底蕴，是凛然不可侵犯的骄傲威严。
从伊藤伯父手中接过代表身份的黑龙刀那天起，我便发誓，此生将不惜一切代价，守护双龙会的尊严，守护伊藤和宫崎这两个百年氏族的荣光。
事实上，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以双龙会的权势，敢于冒犯我的那些人，多半已经被填进了东京湾。而少数一时半会儿动不了的，我也在细心谋划着，总有一天会让他们付出代价——除了伊藤忍。
除了伊藤忍。
毫无原则地任打任骂，为他善后，容忍他的渎职，放纵他的任性……这么多年里，我已经为他做过太多不合身份的事。
我一直以为，伊藤忍是最合适的白龙。那么作为他的黑龙，不管我为他付出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事实证明，我错的离谱。
父亲曾经说过，并不是能力足够的人，就适合成为白龙。事到如今，我终于理解了他的深意。
也许伊藤忍的资质再出色，甚至称之为惊采绝艳也不为过。但是，像他这样一直心怀怨恨，且对双龙会毫无归属感，那么他的能力即使施展出来，也只会毫无顾忌地用于破坏。
有德无才的，固然是次品，然而有才无德的，却是危险品。
以伊藤忍的执拗心性，若要爱一个人，便是一辈子的事——比如展令扬；反之，若是恨一个人——比如伊藤伯父，我，甚至是整个双龙会——恐怕也会是一辈子的事。
我原以为，以他那强烈的自尊心，是不会刻意利用我对他的感情，以及他向来不屑一顾的白龙身份来进行报复。可是我没想到，对双龙会的怨恨压制了他的底线，他的复仇早已不择手顿。甚至连那一丝半点缓和的可能，都是他故意制造的假象。
我看着他熟悉的脸，竟觉得有几分陌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我所认定的，向往光明的白龙，竟然也变得如此富于心计了？
“别说的好像是我亏欠了你们似的！”伊藤忍咬牙道：“宫崎耀司，你不要忘了，若不是双龙会，若不是伊藤龙之介那个死老头……我母亲怎么会死？难道现在你想把所有错误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吗？我的母亲无辜惨死，我为什么不能为她报仇？”
“不，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道：“是我看错伊藤君的心性，是我一直纠缠不休。”
“我一直误以为，伊藤伯父无论如何都是阁下的亲生父亲，也对你尽了十二年的抚养义务，生恩养恩一样都不缺。你多年来从未忘记要为你母亲报仇，我一直觉得这是你天性纯孝的表现。既然如此，我以为……多年后，你也会体谅你父亲的一片慈心。”
“我不该期待，也许有一天，你会愿意回头看看身后守护你的人。”
“可是伊藤君，”我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正如你自认并不亏欠双龙会……我也觉得，我从未亏欠过你。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希望你可以幸福。我并不指望你能领情，可是无论如何，你也不该怨恨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难道你不是自愿的吗？我什么时候逼迫去你做那些事了？”他撇过头去，避开我的视线：“其实我从来不想当什么白龙，若不是你一直逼我，我何苦……”
“够了。”我不想再听下去。
我原本以为，以伊藤忍的性情，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会有傲然承认“做就做了，那又如何？”的勇气和底气。
而曾经的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去守护他的骄傲。
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来狂傲如他，也会心虚，甚至，还会委过于人。
也许，他所谓的骄傲，不过是徒有傲气，却无傲骨。
这样的白龙，我要不起，也不想要。
我用了整整十五年时间去等一个错误的人。这是我的过错，我愿赌服输。
那么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
我冷然道：“既然伊藤君这样认为，那么我也无话可说。这些年里是我太固执，连累了阁下。冒犯之处，请阁下多多包涵。”
我一边说着，一边躬身道歉。
伊藤忍错愕地看着我：“宫崎耀司，你……什么意思？”
“我会请长老会出面，撤销现任白龙的身份。”我有些疲惫地笑了笑：“长老会对阁下任职期间的作为早已颇有微词，只是一直被我强行压制。所以伊藤君不必担心，只要我肯松口，这个提议必将全票通过。”
“……”伊藤忍楞了片刻，突然问道：“不是说，父亲其他那几个私生子都不适合涉足□□吗？”
“……这个就不需要伊藤君操心了，伊藤家的旁支近年来倒也人才辈出，”我略带嘲讽地笑了笑：“其实，双龙会也不是那么缺白龙的。”
“你！……”伊藤忍被我噎了一下，正要反唇相讥，我却没心情再和他多说什么。
抬手看了看手表，我发现已经到了该送小英松去师父那里习武的时间，于是毫不客气地开口逐客道：“各位，我现在有事出门，所以请你们离开我的房间，可以吗？”
“急什么？宫崎耀司，你先把话说清楚，为什么突然撤我的职？白龙和黑龙明明是平级的，你凭什么确定你有这个权利？还有，为什么……”伊藤忍似乎还有很多问题要问。
——真是够了！！
我终于失去了耐性，右手一甩，猛地掷出袖里剑。
只听“叮”的一声清响，短剑擦着伊藤忍的脸掠过，划断几缕发丝，深深扎入他身后的墙壁。
“滚！——”我抬手指向门口。
伊藤忍神色一滞，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我。那表情几乎让我以为，刚刚那刀并未扎在墙上，而是直接扎在他脑门上，活生生将他给扎傻了。
东邦众人见势头不对，赶紧将他拽走。我看着他出门前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奇怪。
他不是一直想要摆脱双龙会的一切吗？现在我放手还他自由，他为什么还不赶紧答应，非要问东问西，推三阻四的？
为什么，他看上去一点都不高兴？
还是说，他其实是太高兴了——期盼了多年的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他反而不敢轻易点头了？
“舅舅……”怀中的小英松不安地拉拉我的袖子：“你没事吧？”
我这才回过神来。之前与伊藤忍对峙的情景，恐怕是吓到他了吧？我歉然地摸摸他的小脑袋，安抚道：“我没事。”
“舅舅，让我当你的白龙吧。”小英松一脸严肃道：“那个混蛋欺负你，我帮你报仇。”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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