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二重身18 ...
-
“血液会催动那些尸斑，的确不会伤害到你，但那个被种下符文的人会开始腐烂。越靠近你，他就腐烂得越快，越痛苦，甚至是想到你，听到你的名字，他都会腐烂得生疼。所有的爱都会变成恐惧，可他偏偏更会无法克制地后悔与你的相识，人性如此。”赫克特感慨道，“最后腐烂到成了一具骷髅，被吃得干干净净，他的眼球却仍在回避着你。这种有实体媒介的诅咒，和黑藓一样，更像是活的瘟疫，塞伯里的魔法禁制削弱不了多少，相当凶险。”
薇拉打了个寒颤。那个巫婆的确没安好心。
毕竟生活中，谁能保证自己一直不会不小心沾上一些血液呢？如果她真的信以为真地种下了符文，更有可能的或许是……在爱意消退之前，她就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人活生生腐烂，看着他不断地逃离自己。
薇拉告退后，丽塔拎着酒瓶，打着酒嗝，颇有些不满地问：“对那巫婆的尸斑霉菌知道得这么清楚？嗝，查得有够深的啊？你见过？”
阁楼上，赫克特闭起眼，似回忆，又似沉思般道。
“那是有次我偷偷去黑市，看到了那种腐烂到无药可救了的骷髅人……那不是个好地方，憋屈。放心，我不会再去了，也用不着再去。”丽塔刚到嘴边的怨气只好咽回了喉咙。
“这件事情真有意思，”赫克特看着窗外正匆匆去寻治安官的亚利塔纳，“二重身，二重身，既然亚利塔纳算不上活人，这征兆明显就是指向那个凶手了。这没什么奇怪的，可事情这么快就结束了，居然还牵扯到了当年的瓦尔哈拉。”
“呸，”丽塔凉凉道，“我看到他们俩的命运都发生了变化，吸血鬼的变得更大。可我仿佛半盲之人，看不见一点方向，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拨动他们的命运之线。”
“……那是你喝到酒精中毒了。预言者是不幸的，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你画再多转运符也没用的。”
阳光洒到了窗棂上，将窗上那徽记照得炽亮耀眼，那是一只腾空而起、展开双翅与利爪的鹰隼。而丽塔就固执地在赫克特的“鹰扬”徽记上，一遍遍画着那一个简单的转运符。
“这是我妈妈教给我的第一组魔法符号，我画着它，一路跨越整个大陆来到了这里，遇到了你。它当然有用，我画在过亚里沙的剑上、小因的斗篷上……嗝，它们都很有用。”
那它到底是幸运地化解了，还是招致不幸的灾难？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弗朗茨作为实习生，只是殿后的那批治安官。他一路循着方向排查到城门的时候，却愕然发现城门已经像往日一样正常打开，治安官们正在重新调派，似乎并不打算再继续缉凶，一些受伤的兄弟正在被送去医生协会和修道院。
“为什么不追了？”弗朗茨疑惑道，“不是还没有逮住吗？”
带实习生就这点不好，智不足者多疑，他们的问题多得你希望能有本《塞伯里治安官体系与应急措施规章》。
乔指指那边正和亚利塔纳交谈的老大，亚利塔纳正往他刚才新缴获的剑上费劲地镌刻新的魔法符号，驯服这把剑。他又指指头顶那个无形的环。
“头儿的意思。你忘了为什么我们每年都要从墓地学院新招人？不能徒手去抓刺猬。我们能干的差不多了，为了避免接下来增加像你这样的菜鸟死亡，就交给诅咒吧。让他主动逃出‘荆棘之环’，逃出这里的禁制魔法，逃进死亡……下班了下班了，今天周六了，快乐的安息日就要来了！况且三月节就在眼前啦，没有人还想一天到晚活在恐怖焦虑的氛围里。”
节日一向是裹尸布小镇重要的“秩序”的一部分。
还在隆冬，许多人已经蠢蠢欲动地开始想着一个月后的三月节，店铺中开始出现了草扎的雪女娃娃。
人们会在三月节时烧毁或溺死这象征着“冬与雪之女神”厄尔诺的草人，让冬天顺冥河而去，迎接春之神的到来……那就是他们这黑暗纪元中凡人一个个触手可及的盼头。
劳累却朝不保夕的日常生活就如同冗长阴沉的低音乐句，必须定下几个欢快的高音，才能把有意义的旋律源源不断地谱写下去。
没完没了的戒严，只会让许多人丧失生活的愿景，只会让这条本来就破旧的裹尸布崩断更多的线头。这是总是精神紧张的吸血鬼格里高利所不能理解的——连生命都无法保障，却去追求虚无缥缈的快乐？
此刻落着微雪，他走在的檐角下，正想对着街上泛滥的喜悦来几句，风凉话都滚到了嘴边，结果却听亚利塔纳问道：“你们血族看来，最好的斗篷是什么料子？”
吸血鬼一呆，一时间还以为亚利塔纳是在讽刺他，但他看上去是真的一无所知。
于是他迟疑着道：“最好的斗篷不是什么料子，是活的。”
亚利塔纳愣了一下，然后道：“……像是某种伴生兽？”
吸血鬼点点头。
“其实就是一群蝙蝠，它们会聚集在强大的血族身边，被他的魔力同化，虽然保有部分的独立意识，但就像主人的手脚一样运使自如。它们飞起簇拥在主人身边时，蝠翼遮天蔽日，密不透风，使人来去无形……也许应该说，丰沛的魔力，这才是最好的斗篷，而不是任何赘余的布料。”
他仿佛是从幽暗虚空中拽出这些画面，眼里不再有积雪的微光，整个人忽然地忧郁下来，好像散掉、融化的一堆雪。
“那太遗憾了。”亚利塔纳道。
吸血鬼被这阴阳怪气的话一下子拉回了人间，却又无法反驳，他磨磨牙，眯起眼瞄着这个人类。
就在刚才的城门旁，他才围观了亚利塔纳怎样毫无动容地向那张和他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砍去，冷酷无情地削得对方肩上伤口深可见骨，夺走了那把他势在必得的剑。
是啊，太遗憾了。
新雪挂满枝头，亚利塔纳的二重身，或者应该说他的真名，梅里韦瑟，在黄昏时再度潜入了裹尸布小镇。
他的状态相当的糟糕。
连日来的抓捕，令他几乎没有正常休息过，而在今天凌晨，第二次尝试杀死二重身失败，他更加被那些蚂蟥一样的治安官缠上了。
他不得已地向城外逃亡，却被那个二重身截堵了，他的一条臂膀几乎被废掉，陪伴他从奇迹海一路到此的佩剑也被夺走。
伤口的血腥令他在城外难以藏匿，甚至在白日也频繁被黑兽袭击，如果入夜，他必然没有活路。
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他确定自己受到了某种强力诅咒。他发现自己开始溃烂，从指尖开始向心脉延伸，伤口也开始腐烂。他费劲心思，也只能减缓一点这尸斑的蔓延速度。
梅里韦瑟从奇迹海坚决地一路西行，还没有哪次危机像这样险象环生。
太阳渐渐被西方的古老密林吞噬，他必须在黄昏时趁乱混入人群，回到塞伯里。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他得回去找他可靠的朋友，忠实的随从，诅咒会被解除的，伤口也会恢复的……至少此刻，梅里韦瑟仍未绝望。
事实上，梅里韦瑟承受的是三重“诅咒”。黑市的巫师对他施加了噩运诅咒，赫克特毫不留情地催动了瓦尔哈拉的尸斑霉菌，还有清晨，亚利塔纳割下的他的血肉时，留下的吸引黑兽的药粉。
这一切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他现在阴影笼罩的处境。
然而，那即将带给他深重绝望、给他最后一击的诅咒，还未揭晓。
红彤彤的雪夜间，他躲在地沟边上的一间屋子里。屋子里的箱柜中藏着一些蕨孢子、白垩粉，主人显然是个藏头露尾的巫师，现在已经被扭断了脖子躺在地下。
他身上穿着一件精致、轻盈至极的锁子甲，那正是珍贵的黑狼蛛丝缠着包银钢线所织出，又密嵌进魔法符文，因此水火不侵，抵御大部分伤害、诅咒。
地上那具手握魔杖的尸体，死前拼尽全力，才对他正面地发出了一个穿心咒，可是被锁子甲挡下后，他只感觉像被婴儿踢了一脚。
这件订做的锁子甲早就被交付到他的手中，可他本是想将它送人，又自恃武力，竟一直没有穿上它，直到重伤至此。梅里韦瑟也不知道自己之前为何如同被魇住了一般。
梅里韦瑟坐在桌边，一次次地催动那个新画的传呼魔法阵，可是毫无回音，毫无回音……
这似乎是意想不到的抛弃，可他又好像早已知晓一般。狮子的愠怒之中包裹着的，那只是深重的悲哀啊。
在街头巷尾躲避那些秃鹫时，藏匿在城外的树丛中窥伺着太阳落下时，除了想象她，想象他们带着芳香的月桂叶，抱着一束槲寄生出现，用这生命的金枝为他祛去诅咒与晦气……难道他就没有想过、没有怀疑过吗，梅尔消失了这么久，为什么他们都没有来寻找过他？甚至没有一个传呼符文亮起？
那些符文——生命的联系，同伴的印记，竟生冷得像窗玻璃上结的冰花。
有意无意地，他一直回避去主动呼唤他们，直到现在。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二重身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