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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 白山黑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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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的白城,冬天赖着不肯走,都初春了,早晨起来毛玻璃上还能抠下薄薄一层冰碴子。
廖繁春对着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老杨树,狠狠打了个喷嚏,震得屋檐下的冰溜子簌簌往下掉。
“瞅瞅你,毛楞三光的,到了南边可咋整!”母亲一边往她那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里又强行塞进一包晒干的蘑菇,一边絮叨,眼圈红得跟院门口挂的红辣椒似的。
父亲蹲在门槛上,沉默地抽着卷烟,烟雾缭绕里,他抬眼看了看女儿笔挺的警服背影,最终只闷闷说了一句:“遇事儿……多长个心眼儿,别就知道往前冲。”
这话从他这个老片警嘴里说出来,带着点无奈的矛盾,既希望女儿秉承警察的天职,又私心盼着她平安。
廖繁春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标志性的小虎牙,故意用轻快的东北腔调和着稀泥:“哎呀妈,爸,你们就把心搁肚儿里!我这是去学习,又不是去掏狼窝。再说啦,人广城那是花城,暖和着呢,可比咱这旮旯冻掉下巴的天儿强多了!”
她没说出口的是,这次调派来得突然,省厅点名,说是要加强南北警务交流,选拔一批有基层经验的年轻干警去沿海重点地区学习锻炼。
她这个在白城公安局因为敢拼敢打、心思活络而小有名气的“廖虎妞”,就这么入了选。
临出门前,她去跟带自己入行的老上级王队告别。
王队没那么多愁善感,蒲扇般的大手一拍她肩膀,差点给她拍个趔趄:“好小子……啊不,好闺女!去了给咱北方的警察长长脸!”
接着,这位粗犷的东北汉子搓了搓手,脸上竟露出点与他形象极不相符的、近乎忸怩的神色:“那啥……廖啊,听说他们那儿有种花,叫木棉,开得那叫一个红火!你到时候……方便的话,给哥捎一盆呗?你嫂子就喜欢这些花啊草的啊,我寻思着……”
廖繁春一听,眼睛瞪得溜圆:“王队!你没逗我吧?木棉树!那玩意老大一棵了,我咋给你捎?还一盆!当那是蒜苗呢?再说啦,就你那养仙人掌都能养嗝儿屁的功夫,还学人养花哄老婆?别再把嫂子给气着!”
王队老脸一红,梗着脖子:“你这孩子咋说话呢!我这不是……不是想“学习学习”嘛!”
廖繁春最终还是笑着应承下来,虽然心里嘀咕这任务比抓个贼还难办,“妈耶,那真给你整回来,春晚早知道让我上了。”
就这样,她带着父母的牵挂、领导的“奇葩”任务,还有对未知南国的一丝好奇与忐忑,她踏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火车哐当哐当,载着满车厢的烟火气和人声鼎沸,一路向南。
窗外的景色从一望无际、覆盖着残雪的黑土地,逐渐变成她只在电视上看过的、绿意葱茏的丘陵水田。
身上的厚毛衣早就脱了,她还是觉得有些燥热,那种潮湿的、黏腻的热,和白城干冷刺骨的冬天完全不同。
经过漫长的颠簸,火车终于在广城站台喘着粗气停下。
人潮如开闸洪水般涌出车厢,南腔北调瞬间充斥耳膜,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陌生的、潮湿的,混合着汗味、快餐味和某种淡淡花香的气息。
廖繁春拖着巨大的行李箱,被人流裹挟着往前挪。
这南方的热闹,和白城集市上那种裹着寒风、夹杂的吆喝与熟人打招呼那热闹截然不同,这是一种密集的、疏离的、傲立的背景音。
她有点内急,好不容易瞅见洗手间的指示牌,赶紧钻了进去,仿佛钻进一个暂时的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