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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红与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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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去找找,她应该还活着,”女孩笑眼弯弯,语气中的无所谓让魏奕有几分不满地皱眉。
“传承怎么会在你身上?”魏奕眉头紧拧,压迫性的凝视却被魏虹侧立的半身挡住。
“传承到我手上只有一种可能性,”罗敷莫名有些不耐,魏奕对她的不喜很微妙,但她感受到了。“她不想要了。”
魏奕顿了顿手中长杖,正欲开口时被魏虹出声打断:“别审犯人。”话音落下,魏虹转身挡在魏奕面前,拦住了奔涌而来的金光,“姑姑我会去找,少拿你的本事压人。”
罗敷一时无言,看着魏虹的眼睛莫名觉得安定。
风雪中瘦弱的少女抬手,蓝色光晕圈出结界框住她和魏虹的身影。风雪被拦在结界之外,魏奕眼前的二人身影骤然透明。结界撕裂出一方天地。
踏水族术,离境。
“我不会入李氏名录,不会认你爹是我舅舅。””罗敷淡淡道,“也不会去北月门为罗何销罪。”
“可你有弱水传承,”魏虹少见的语气一顿,“你准备姓罗?这可不是大姓,李氏不会放过你,日后姑姑…”
罗敷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眼神平静。魏虹默然片刻,双手慢慢紧握成拳。
“你随我走吧,少年的声音坚定,“你认不认魏奕都行,人在魏氏,踏水不敢轻易动你。魏氏会倾尽所有培养你。待你长成,我绝不强留。”
离境撕裂的时间与空间有一瞬的偏差,很快又恢复正常。罗敷睫毛颤动,轻轻合眼。
“不必。我有去处,你不必多问。”
“…好。”魏虹的声音也放轻,仿佛这结界之内也经历了一场降雪。淡淡金光从他眉心流出,注入罗敷的眉心。罗敷心中巨震,却没有抵抗这股温和厚重的力量。
这是魏氏的一道审判道意识。有这道意识,她可以随时召唤残存在天地间的魏氏先祖气息为己所用。金光所指,万物顺服。
“遇到自己平不了的危险就催动他,”有血从魏虹嘴角溢出,“魏氏上下见此金印如族长亲临,审判意识皆可为你所用。”
离境内温度缓缓上升,有春水脉脉流动。罗敷前所未有地感觉到安心,温和的金光被弱水平静地接纳,少女的眉目间流露出少有的灵动快乐,眼睛里的光采多了几分澄澈的欢欣。
这就是有人罩着的感觉吗,确实不一样。
她突然很理解李清浅,为什么知道被骗也能平静地生下她,为什么生下她又能不管不顾地说走就走,为什么对她半好半坏。
如果在山上的每个寒夜都有人陪伴,如果忍受面灵火灼烧的那夜有人替她抵挡,她也有走错一步再退一步的勇气。
她不愿意依赖旁人,但血缘的奇妙让她忽略了伪装,更让她有了前所未有的底气。
她不想拒绝。
“多谢,”再抬眸时,罗敷眉目舒展,“哥哥。”
离境被出离太远的时间和空间撕碎,魏虹明亮的眼睛里如有烟花乍散,惊喜与欣慰令他重重地闭上了眼睛。“小妹,”他俯下身,“你可有去处?”
“南花。”罗敷提高了声音,“我是南花弟子,罗敷。”
“你不回北月,不回弱水,”魏奕的声音里酝酿着危险,天边隐隐乌云滚动。“无来处之人,有何资格自决归处?”
雷声大作,金光如利剑斩下,直指地上匍匐在雪坡中的罗何。
罗敷双手合十,缓缓催动咒决。天诛几乎不可思议地停滞了一瞬,极滚烫的温度瞬间点燃周遭一切,火焰贪婪地吞噬着这方天地,空气里弥漫着滚滚浓烟。
魏奕魏虹几乎同时出手,一道金光包裹罗敷,一道包裹魏虹。“不必担心我,”罗敷后退几步,撕开一段离境,“我比你想的厉害。”
话音刚落,魏虹的身影被离境席卷消失,罗敷隔着火焰和魏奕对视,这份火焰如同有意识一般,一步步向老者包围。
“为我录名,”罗敷的双眼瞬间变成极幽深的墨蓝色,魏奕飘扬的白发一瞬被火舌舔净,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直,身为家主的绝对权威此刻被少女完全掌控,不容抗拒的意志驱动着执掌录名的每一位魏氏弟子,向所有人,向这方熊熊燃烧的天地宣告她的身份。
控制结束的瞬间,少女徒手撕裂离境,老者的身影瞬间消失。
漫天的火焰与强横的雷电交织嘶吼,浓重的黑烟包围了这出曾经整洁平静的院落。
“你后悔吗,”罗敷双眼水蓝,弱水力量护佑着她,在这场大火中几乎纤尘不染。
“李清浅不后悔,你也不后悔,为什么没人敢真的面对我?”罗敷向倒在血泊中抽搐的罗何迈出一步,“你的小女儿死了,你要我来顶替,”女孩的声音平静,在冲天的火光里如同静静飘落的雪花。
“李清浅不想做继承人,不顾我的死活也要把传承给我,”罗敷赤足踏在灰烬上,耳边金雷不停炸响,将她蓝色的双眼几乎映照出一种圣洁的金色。
“原来你对我的杀心这么重,”罗敷轻笑出声,语气中满是嘲讽,“天道诛你,你罪有应得。”
直到地上的血泊几乎被炙烤成全黑色,地上的男人几乎已不成人形。她眼看着,想到那一夜被面灵火灼烧的自己。
罗敷重重闭眼,对火焰的恐惧在此时慢慢翻涌,如钝锋的刃缓缓靠近脖颈。这一局,她是筹码最多的赌徒,是运气最好的胜利者。如果不是弱水血脉的存在,她早已死在那个冰冷的夜。
她不断为自己加码,终于可以用这天地间最强势的力量为自己争得一局胜。她是站在悬崖边的战斗,一着不慎便会粉身碎骨。这样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大仇得报的欣慰滋生出一种诡异的邪恶感,她有些压不住烦躁地面对火海,瞳孔轻颤。
“罗敷,”少年的声音有力,罗敷回头望向他。
无边无际的红与黑,满目疮痍的世界。少年白衣如练,眉目隔着重重烟雾依旧格外清晰,身量修长,气质出尘。
罗敷想起那晚闻到的青檀香,与眼前月光般的少年面容重叠。青檀香平缓清冷的味道似乎又萦绕上鼻尖,温柔地驱散了火焰炽热的温度和腐朽的气味。心底无端的烦躁如同得到了安抚,眼前的火光也被那晚的雪色代替。
去南花应该也不是坏决定,罗敷半不清醒地想,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