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扎夜未眠》未生畏死

13、“勇者变恶龙”

　　“肖崇……”徐迎捏着胸口挂着的【锁息印】酝酿开口。
　　可显然，此时处在意识丧失状态的肖崇无法联系上。
　　皮球再次滚落至脚底，徐迎最怕的事情再次悄然来临。
　　这一次她又要扮演母亲的角色么……
　　沈霁几乎是失魂落魄地被林舒带回了家，像是木偶般，被推搡进熟悉的院门。
　　家里的墙上还挂着全家福。
　　“妈！爸出事了！”沈霁扑进屋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客厅里，母亲（徐迎)正坐在沙发上，茶几摆着两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旁边是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
　　四目相对，空气在瞬间凝固。
　　沈霁僵住，眼泪都忘了流，她脑中轰地一声响，心口像被刀生生剜开。
　　“妈？妈！不要走好吗？不要又离开我好吗？”沈霁的嘴唇微微颤抖，言语间尽是卑微的乞求。
　　面对沈霁的乞求，纵使被困在母亲躯壳里的徐迎心生不忍，她极力地想要控制身体停下，奈何一切都是徒劳，这句身体仍旧无动于衷，她表情冷漠没有一丝波澜，提起行李箱转身就要走，沈霁拉住她的衣角。
　　“难道我们之前的生活都是假的吗？我是你的女儿啊！妈……”
　　“没错，都是假的。我最后悔的就是生下你。”绝情的话语从母亲（徐迎)口中说出。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又是这样，到底为什么……”沈霁逐渐抓狂，她再一次看着母亲（徐迎)离她而去，背影决绝。
　　可她还是想要追上去，那是她的妈妈……
　　剧情尚未完结，下一秒，徐迎又成了林舒……
　　沈霁想要追出去的步伐被林舒（徐迎)拦住，她（徐迎)担忧的站在旁边看着她。
　　“小霁，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她（徐迎)将头贴到沈霁耳旁轻声说道，接着却表情微变，话锋一转，“在你身边看着你，跌入地狱，万劫不复。”
　　“你跟你妈都是贱人，你这个扫把星……”恶毒的语言不断从林舒（徐迎)的嘴里传出。
　　“你……”沈霁手足无措震惊地看着她，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你奶奶进ICU了。”林舒（徐迎)将手机扔到沈霁面前，“你自己听吧，好好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儿，这是你该得的。我还是喜欢你现在的表情。”
　　坏消息如晴天霹雳般接踵而至。
　　那是医院的电话。
　　沈霁颤抖着接起，里面传来冰冷的通告：“病人情况危急，请家属尽快赶来。”
　　——是奶奶。
　　电话从她手里滑落，摔在地板上，清脆的声响像最后一记重击，也拦住了沈霁想要去追母亲的脚步。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赶到医院的，她一个人眼神空洞地坐在医院重症监护室的门口。
　　“都没了，又只剩我一个人……一次，两次，我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抓不住……”沈霁喃喃自语，身体摇摇欲坠。
　　沈霁此时捂住胸口，痛苦得几乎无法呼吸。她愣愣地望着面前出现的林舒（徐迎)，泪水涌出，唇瓣颤抖。
　　林舒（徐迎)的表情冷漠得可怕，说话却又温柔似水。她轻声开口：“沈霁，我最好的朋友，很痛苦吗？你可以选择结束的，也许……你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再次拥有他们。到时候一切又都能重回正轨。”
　　那声音像是让人无法拒绝的毒品。
　　可沈霁突然收起了情绪，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奔向家的方向。
　　她又一次站在那面全身镜前，试图钻进去，可这次，那面镜子就像普通镜子一般，无论如何也无法通过。
　　在尝试几次无果后，沈霁面如土色，心灰意冷，像是又想起了刚刚林舒（徐迎）的话。
　　而徐迎，无法想象那么绝情的话语从“自己”口中说出，她到底是来拯救沈霁，还是被操纵着成为镜灵帮凶，毁灭沈霁，毁灭自己。
　　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席卷周身，她甚至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害怕与恐惧，一股愤怒开始从心底升腾而起。
　　但镜灵会轻易罢休吗？
　　不会，它还要给沈霁，给徐迎致命一击。
　　等肖崇恢复意识赶到时，医院里静得出奇。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是血的气息。
　　沈霁静静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双手垂落在膝旁，手腕上裂开的口子仍在渗血，血珠一颗一颗滚落，顺着指尖滴到地板，溅起细小而绝望的涟漪。
　　她的脸色苍白，身体逐渐冰冷，唇角却挂着一抹近乎宁静的笑。
　　这个致命一击便是，徐迎此时挣扎在沈霁的躯壳里，她眼睁睁看着沈霁或者说自己，用锋利的物品划破手腕，任由血液喷薄而出。
　　徐迎作为整场事件里的被动参与者，她同时体验了一把“刽子手”和“受害者”的感受，那是灵魂撕裂般的痛苦。
　　而结束自己，徐迎竟然感受到一种解脱，她不知道这是沈霁还是她自己的感觉。
　　“——沈霁！”
　　肖崇冲上去，猛地抓住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呼吸一窒。
　　血液在他掌心蔓延，他慌乱地试图去按住伤口，可无论怎么用力，温热的血还是汩汩涌出，像要把他的手彻底染透。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他低声咆哮，胸腔几乎被压碎。
　　这次，徐迎真真切切看到了肖崇，看到他向沈霁（向自己）扑过来。
　　接着，一切又要渐渐消散，这个“世界”是专为沈霁建造，也要随着沈霁的“自杀”而重置。
　　不知过了多久，徐迎重新出现在那条黑暗的路上，肖崇也在初来的那个巷口缓缓睁开眼睛。
　　“徐迎，我找到沈霁了，可是，又晚了一步。”肖崇一拳砸向墙面，愤恨不已。“她又一次死在我面前。”
　　徐迎对着【锁息印】幽幽开口，“我知道，这些我都经历过了。”
　　“你经历过？”
　　“我成为了这些幻象里的参与者，帮凶，刽子手，我参与了这一场‘谋杀’。”徐迎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你还记得我上次说过自己被迫扮演沈霁的母亲吗？”
　　“这一次，我又分别被迫扮演了沈霁车祸要带走她的父亲，抛弃她的母亲，攻击她的林舒，以及沈霁，我在他们的躯壳里被控制着说出那些怨毒的话，这实非我所愿，可那些话又确确实实是从我嘴里说出的。你是一切事件的目击者，而我却成了参与者。”说完，徐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徐迎压抑的哭声在空荡荡的黑暗中回荡，像是要把自己撕碎。
　　肖崇怔怔地听着，指关节发白，半晌才哑声开口：
　　“不是你。那是镜灵在借你的身体说话，不是你……”
　　可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空洞悬浮。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是我把你牵扯进来却没有能力保护好你。”
　　肖崇此时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是自己的轻敌和自以为是害了他们。
　　过了许久，徐迎停止了哭泣。
　　“我在车祸现场和医院都隐约看到了你，说明我们是在同一空间经历同一事件，就像单面镜，就像我是个幽灵，我可以看到外界，但你却看不到我。”徐迎试着将情绪稳定下来。
　　“就好比上次在林舒家那栋楼的楼道里，镜灵将我们分隔开那样么。”
　　“我一直觉得这里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可幻象的构建是以人最深的执念和感情为基础，之前发生的一切，父亲车祸，母亲出走，阿婆病危都是现实里真实发生过的，镜灵加以演绎和加工，意在刺激沈霁，削弱她的精神力量。”肖崇继续说道，“那么你看到的那个能够连通内外‘世界’的镜子是怎么回事儿？难道镜灵那么早就盯上了沈霁？可是又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出手。”
　　“按道理沈霁经历那些磨难时应该是她“缺口”最大，镜灵出手的最佳时机。”
　　“这个我知道，我是‘参与者’，或许是魂体与沈霁意识纠缠的缘故，得以瞥见她意识最深处的一角……”徐迎的声音回荡在黑暗里。
　　“镜灵的确很早就盯上了沈霁，但我们之前说过，沈霁精神力强大，它需要从其他地方找到突破口，而沈霁关系恶劣的父母就是‘缺口’，它很早就为沈霁打造了用来逃避的镜子，通过那面镜子，沈霁可以进入到‘镜内世界’寻求心灵慰藉，它差点就成功了。”徐迎顿了顿，她想起沈霁当时的感受，“可是，变故发生了，沈霁的父亲死了，母亲走了，奶奶进了ICU，那段日子她是怎么一个人独自熬过来的，她的‘世界’已然成了一片废墟，镜灵本该成功的。可同时，也正因如此，她将自己的内心封闭了起来，就像被围在密不透风的‘墙’里，失去了知觉般支撑着自己支撑着这个家，直到奶奶从ICU醒转过来。镜灵失败了……”
　　肖崇安静的听着这一切，“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有种世事无常兜兜转转的感觉。客观来讲，父亲的死，母亲出走，奶奶病危，这一切在当时反而逼着沈霁更强大，无意中将她从镜灵手里救出。可同样的情形，在今日又被镜灵用来摧毁她的内心……”
　　徐迎继续讲述着这一切，“而这一次，起因是林舒，是她吸引了镜灵，我明白了沈霁和林舒之间的过往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