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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穿越前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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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一片昏暗,厚重的窗帘将屋外的阳光完全隔绝。
空调开到十六度,屋内的温度宛若寒秋。屋子里唯一的光,来自于那庞大的挂壁电视机。此时的电视机声音嘈杂,正在直播一场颁奖典礼。
主持人穿着夸张的礼服,在台上端着礼貌的假笑,随着慷慨激昂但全是废话连篇的场面话结束,终于进入了颁奖环节。
“有请尤金史密斯人道主义摄影奖的获得者,”话及此处,主持人顿了顿,钓足了众人胃口,才姗姗开口,“许安,掌声恭喜。”
话音落下,台下便响起掌声。
此人获奖,确实实至名归。
她的作品风格质朴,却往往能从简单的画面中,感受质朴,在人世间不为人知的角落中,那些实在存在悲苦与哀凉,幸福与美满。
她的作品中写满了故事,或喜,或悲,如荒风过野,苍茫入境,让人心生悲怆,如泡沫幻影,海市蜃楼,使人沉浸其中。
座下之人都翘首以盼,想一睹这位获奖者的真貌。
有人说他是常年混迹于野外的野生动物保护者,有人说他是蓄着长发的艺术者,有人说她是睥睨生死的旁观者……但始终没有人见过,这位声名在外的摄影师,究竟是什么样子。
“有请尤金史密斯人道主义摄影奖的获得者许安上台领奖……”
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已不复方才的淡定与从容。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隐有回音,却依旧无人有所动作。
而此时这位大奖的获得者许安,正在这间屋子里,神色木然的趴在床上。
像是沉入了深海之中,海水是冰冷的、没有浮力的,身躯像是被强大的水压覆盖,麻木的疼。
墙壁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响着,电视机的声音逐渐变小,呼吸声越来越响,却又越来越远,钟表声“滴答滴答”震耳欲聋,头疼的像是被挤压,似乎下一秒就要炸开。
仿佛在水里越沉越远,四肢越来越重,想要挣扎,却又麻木,只能任由自己慢慢的沉下去。
苦痛和压抑犹如海绵里的水,四面八方涌来,越来越多,越来越重,渗进自己的身体中,慢慢堆积如山。
身体逐渐变得笨拙、沉重,渐渐不能呼吸,想要呼救,却仿佛被死死的拖拽住。手指也抑制不住的颤抖,胃部也莫名开始痉挛。
倏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手机显示有来电。
许安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脑子一片眩晕。手在被子里摸索了半天,将手机掏了出来。
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还未开口,对面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阵问候,“我的祖宗,我的老天爷,你去哪里了。半天联系不上你,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许安将手机拿的离自己的耳朵远了一些,有些无奈的捏了捏眉心,试图将自己的意识拉回来,语气淡淡。
“什么日子?适合睡觉的日子。”还有……适合去死的日子。许安抿了抿唇,将后半句压在舌下。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你领奖的日子。”对面有些气急败坏。
“奥~”许安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忽而想起对面的人看不到,补充道,“记起来了。”
“现在记起来有什么用啊。”
许安皱眉,思绪被拉扯的很远,而后又被拉回,发出疑惑,“嗯……没什么用那你还打电话给我。”
“……”对面的人明显一噎,呼吸都加重了几分,有些咬牙切齿,“你……你……,我他妈再管你,我就是狗。”说完,便气冲冲的挂了电话。
许安看着手机屏幕,疲惫感如同无数触手,将她牢牢地拴住。
下一秒,“啪——”的一声巨响,手机碰到坚硬的墙面后反弹到地上,屏幕像是开了一朵绚烂的花。
身躯狠狠的扎进被子里,在床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烟盒。
掏烟,点火,深吸一口。
尼古丁的刺激,让她找到了些许平静。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她叼着烟来到客厅,冰箱空空如也,比她的脸都干净。
转而又去客卧,翻箱倒柜找出两瓶香槟。想了半天,也没想起酒杯放哪了,便拿着瓶子喝了起来。
她已经一天没吃饭了,一口酒下去,胃里火辣辣的感觉。
也许是喝了酒,她感觉突然间浑身都有劲儿了。站起身来,把音响的声音跳到最大,在房间里又唱又跳,直至筋疲力尽。
房间的窗帘“唰——”的一声拉开,刺眼的阳光让她眯了眯眼,原来今天的太阳如此明媚啊。
像是打了鸡血,突然来了要出门的兴致,在衣柜里翻箱倒柜起来。
“又回到春末的五月,凌晨的集市人不多,小孩在门前唱着歌,阳光它照亮了西河……”许安叼着烟,哼着最近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歌。
终于挑到一条满意的裙子,这是她去年去云南旅游,亲手扎染的裙子,一直都没有机会穿。
脚上套上一双藤麻编制的高跟凉鞋,露出白嫩修长如天鹅般的脖颈和玉雪般细腻的肌肤,黑发披肩散落在身后,一张脸绝美动人。
可惜,他们都猜错了,大名鼎鼎的摄影师许安,不是什么硬汉,也不是什么艺术骚年,而是一个明艳动人的姑娘。
夏日的N城格外的炎热,路边树上的蝉吵的人头疼,像是要在它们短暂的生命中,拼命的在这个世界留下一些声音。
树下的狗热得眼神涣散,直翻白眼,吐着舌头吭哧吭哧的喘粗气。
街上的人很少,大多数撑着太阳伞而又步履匆匆,无一不是后背粘湿的。整座N城像是被闷在密不透风的玻璃罐子中放在太阳下炙烤,空气闷热静止。
许安窝在路边的店铺中吃着冰沙,店里老旧的电风扇呼啦啦的吹,杨梅味的冰沙酸酸甜甜,她一碗接着一碗的吃,很快就吃到肚子疼。
咬着牙将痛意忍了过去,想从烟盒里抽出烟,余光扫到店内几个在分食一碗冰沙的几个小孩们,便又将烟塞了回去。
太阳渐渐西沉,被炙烤了一天的N城像是终于活过来了,凝滞的空气终于生出了风,送来了丝丝凉意。
许安起身,张望了半天,才在门口树荫下看到躺在躺椅上昏昏欲睡的阿婆。正犹豫怎么开口,一口脆脆的声音便响起,“阿婆,这位客人姐姐要付钱啦。”
许安转身,是一个小脸红彤彤,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女孩。天气炎热,细碎的刘海贴在额头上,一双眼睛乌黑纯澈,此时正盯着许安看。
许安咧嘴朝她笑了笑,她倒害羞的躲到了半人高的柜子后。
阿婆睡眼惺忪的走了进来,看到许安吃了这么多碗的时候愣了一下,“哎呦,怎么吃了这么多啊?”
许安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好吃。”
阿婆嘟囔道,“好吃也不兴吃这么多,等下吃坏肚子了哟……”
许安嘻嘻一笑,吐了吐舌头。
小女孩探出头看着许安的背影,“阿婆,这个姐姐可真好看,像电视里的大明星一样好看,我都不好意思跟她讲话哩。”阿婆咯咯的笑,“等小萍长大了,也会这么好看。”
“真的吗,阿婆你说的是真的吗?那我想要快些长大……”
许安笑了笑,继续往前走着,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
……
在江边漫无目的走着,天色渐渐黑了,路灯在身后开始一盏一盏的亮起。很快便将许安前面的路照亮。
将脚上的高跟鞋踢掉,白皙的脚环已然被磨红了一圈。
江风凉爽,卷起她的发丝,飞舞而又张扬,透着一股妖异的美。
将头发别到脑后,护着手里的火,打了半天才将烟点着。深吸一口,长长的吐出,快意送鼻腔直达大脑,让许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看着波光粼粼的江水,许安有些怔愣,突然就想到了她的母亲,许河。
许河沉默寡言,笑起来眼睛弯弯,有个酒窝,外表上是个标准的江南女子的模样,看起来娴静而又温柔。但在那副小小的身躯中,却有着巨大的能量。
她是一名野生动物保护者,每天走南闯北,居无定所。
自许安记事起,每到寒暑假期,她就会背着相机,跟着母亲到处走。
在母亲的带领下,她见过漠河的皑皑白雪、佩尼达岛的水、额济纳的胡杨林,无人区的茫茫黄沙……那都是自由的味道。
而他的父亲,性格却与她截然相反,桀骜张扬的外貌,却是一副中规中矩的灵魂。
她曾经问过母亲,为什么会喜欢上父亲这样无趣的人。
她的母亲眉眼弯弯,“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帅吗?”当然,这点毋庸置疑,不然许安不可能凭空生出一副如此出挑的相貌。
许安受到母亲的影响很大。
她依旧记得,高考的前三个星期,某个午休后醒来,她突然心血来潮想去北岛拍极光。留下一封信后,就这么单枪匹马的背着摄像机去了。
父亲大发雷霆,斥责她如此胡闹。
而许河只是来了一通电话,问她照片拍的怎么样,能不能INS上发她看看。
只不过,后来的一次外出进山摄影,许河为了救她,被激流冲走。
一起被冲走的,还有她曾经幸福的家和她的明媚张扬……
风夹带着烟,吹进了眼睛里,熏得有些疼,让许安不禁眯了眯眼睛。
复而又吸了一口烟,将烟叼在嘴里,翻身坐在了护栏上,脚下是几十米高的江面,修长匀称的腿,在江面上晃呀晃。
下一秒,双手一撑,整个人便从这护栏上一跃而下。宛若一只轻盈的蝴蝶,落入了水中。
……
翌日,著名摄影师,尤金史密斯人道主义摄影奖获得者许安因抑郁症跳江一事在N城铺天盖地的被报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