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纸上日月

1、第 1 章

　　周末连放三天假，我心血来潮去旅行，随便选了一个最近的地方。

　　火车上，无聊至极，似睡非睡之际，我听到有人跟我打招呼。睁眼一看，是一位年轻男子。他问你也是去那个城市旅游的？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不过他说“也”，我有点好奇，“你也是……？”他笑了笑说不是，他是本地人，这趟是要回家。

　　随后我们攀谈起来，谈到那个城市的美景，他说不介意的话他可以为我做个向导，不过得容他先回家一趟。我心想这怎么好意思呢，既然萍水相逢何必麻烦别人，但还是点头谢过。一路上我与他相谈甚欢。

　　到站下车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对我说：“对了，我姓秦，叫秦凌之，还没请教小姐你贵姓呢？”我愣了一下，本想随意编个名字了事，话一出口却变成了我的真名。

　　然后我看到他笑了，说：“我记住了，很好听的名字，那就再见？”我愣愣摆手，“再见。”原谅我那时脑中词汇贫瘠，只能想到一个形容——那个笑容那么温润，温润得就好似一块璞玉。

　　没想到再见来得这么快。一下火车踏上月台，风裹挟着雨水的湿气扑面而来。我心道惨了，旅行本是临时起意，根本没带任何雨具，这下只好先接受一番这座城市的洗礼了。

　　正犹豫着往外走时，一柄伞遮在我的头顶。我抬头看，是他，秦凌之。满心感谢无处诉说，我让他送我到外面有车的地方就行。他却不肯，把伞塞给我，自己冒雨走了。我呆在原地。

　　***

　　旅行很愉快。这个城市不算繁华，风景却很明秀。

　　那场雨停后，天就放晴了。我将伞收好放进包里，打算离开前物归原主。

　　天朗气清，碧空如洗，连风都是柔和的。此时是旅游淡季，游客很少，静谧，却别有一番风味。

　　到离开时，我还意犹未尽，但不得不踏上返程。与好友分享，她问我怎么不多玩几天。我苦笑，假期就这么点儿，难道请假么？她又问我去过游戏城没有，我疑惑，我对电竞不感兴趣，去游戏城干什么？她忙解释：“不是那种！是实体的，类似于……游乐园的那种，哎呀！你去一次就知道了。”我但笑置之。

　　翻找东西时，我在包里看到那把伞，一时懊恼极了，玩得忘我，竟然忘了把伞还给人家。然而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先欠着这份人情。

　　***

　　不知过了多久，车上突然有人提议：“前面就是大名鼎鼎的游戏城了吧？不如我们玩一会再走？”众人同意，我虽然诧异，也只好随大流。

　　下车一看，果然像一个游乐场，里面有许多游乐设施。

　　许多人争先上去了。旁边状似摆锤的设施正高速旋转，直荡到半空。我有点怕，就没上去，只是四处看着。前方有类似于木马的设施，太幼稚了！我心想，也没去玩。

　　一样样看下来，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一边还停放着一辆“三轮车”，在原地静静停着不动，它与这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因为太破旧了。

　　我有点好奇，凑到近前去看，驾驶位上竟然有一个人！

　　有人当然没什么可怕的，令我大为震惊的是，那个人满面污垢，衣着褴褛，搭在腐朽的方向盘上的双手满是浑浊的血污！旁边走来一个工作人员，手里拿着一柄不大的锤子，嘴里说着什么：“时间到了……”接着，不知从哪拿出几颗又粗又长的钉子，狠狠往那双手上钉了下去！

　　钉子锈迹斑斑，“工作人员”的声带也像锈蚀的齿轮忽然运作，而坐在驾驶位上的人……却是一动不动，仿佛已经腐烂许久，可他的眼珠分明是缓缓转动的！

　　我心中大骇，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一种深深的、无奈的恐惧迅速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我想逃离，却挪动不了半步。

　　世间怎会有如此残酷？罪恶？苦难？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去的。一切仿佛回到了正轨，又或者说，那只是一场噩梦，根本无所谓脱轨。生活仍在继续。

　　***

　　后来，我再次出行。行程并不匆忙，天空也没下雨。

　　我却遇到了秦凌之！

　　那分明是个少年模样，但我十分确定，他就是他！不知为何，我没有去向他提出任何疑问，甚至连怀疑都不曾。

　　少年秦凌之是那样青涩，青涩得见了任何人会先露出一个带着些许腼腆的笑容。

　　之后他们要拍大合照，说是师生留念，把我也拉去一起。我推辞不过，只好找了个靠边的位置蹲下，希望不要挡住站在后排的人。一转头，看见秦凌之也蹲在同一排更靠边的位置，他隔着一个人对我笑，“你好啊。”我回以一笑，内心忽然从未有过的平静。

　　拍完照，继续行路。意外地，我们一行又来到那个游戏城。

　　然而那里的设施已经停止运作，整个游戏城早已废弃，空无一人。

　　我们在那里停留。其他人想坐那辆“三轮车”，驾驶的任务落在秦凌之的身上。

　　我心里没来由地一悸。

　　秦凌之开着车，载着一车人往前走。到一处下坡时，他突然大喊“停车”，这其实有点怪异，因为开车的人是他自己。然而刹车并未失灵，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秦凌之突然双手用力，拧转车头，堪堪停住！

　　那一刻，我才发觉，他……身有残疾。

　　秦凌之说这里曾经以折磨活人供人取乐，牟取暴利无数。如今黑暗操作虽已取缔，却并不彻底。他要做那个揭露黑暗，将那些肮脏现实剖开在天光之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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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一篇名为《时代的伤痕》的文章横空出世。

　　只是，我再也没有见过听过有关于秦凌之的一切，除了，那一柄旧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