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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无间 ...

  •   车内,墨锁桦给两人一人添了一盏清茶。

      马车行的很稳,茶杯放在小木桌上,杯里的茶水竟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赵真仪没有客气,捧起茶杯便抿了一口:“好茶,柳涧弄的?”

      墨锁桦:“师父尝出来了?”

      许初嘴里含下的茶水还没咽下,便一口茶喷了出来。

      柳涧是玄风门掌门,那墨锁桦为什么喊赵真仪师父?

      两人看了她一眼,赵真仪笑着拍了拍许初的后脑,继续说:“嗯,天下也就柳涧弄出这等口感的茶了。”

      墨锁桦颔首,没有多同赵真仪继续叙旧,话题一转:“师父,此次百冢我还请了八名阴吏,待汇合,我们便可以开红卷了。”

      他们阴吏一般都会各大城镇的告示牌处接取卷轴做任务。

      根据任务难度,卷轴自上而下分为黑卷、红卷、金卷、银卷以及铜卷。

      一个卷轴可以最多十人合作。

      他们看的告示牌也和常人眼中不一样,阴吏天生通阴眼,看的告示牌也叫做阴吏牌,由地府阴吏司直管。

      阴吏牌的左边为阴吏门派排行榜,右边为任务发布栏,卷轴便是在这一块接取。下方则是信帖栏,有阴吏在上面写些经验之谈,也有交易的,悬赏等等。

      “等等,他喊你什么?”许初缓过劲,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

      赵真仪:“爱徒,你是耳朵也不好使了?”

      许初:“……”

      墨锁桦笑了个低音,妖冶的面容如昙花绽放:“原是师父没跟你提过么?按辈分,我该唤你声师妹的。”

      这么好看的人,说的话怎么这么吓人?

      许初扶着额头:“你等等……你让我理一下。”

      赵真仪笑道:“别见怪,你师妹她这……”赵真仪指了指太阳穴,接着补了一句:“愚笨。”

      许初额间青筋跳了跳,但凡这个狗师父早些吱个声,她也不至于现在反应这么大好吗?

      “所以,赵,咳”许初卡了个壳,意识到了什么,说话不自觉尊敬了许多:“师父您是器宗白岳?”

      赵真仪:“嗯。”

      许初张大了嘴:“可……你为什么现在叫这名儿?”

      赵真仪抬手将许初下巴合上,笑道:“蠢,为师改名了。”

      许初:“所以其实……我们本来都应该是玄风门的人?”

      她说着话,不自觉傻乐了起来。

      就好比过惯了穷苦日子的人,一下子发现自己竟是某个名门大户遗漏在外的私生子一般,现在有了被认领回去的端倪,进而实现一步登天,她离辉煌腾达就差那么一步。

      许初还在做梦:“那岂不是有钱有势又有无数灵丹妙药,那我们还待什么劳什子无忧门,师父我们回玄风……”

      墨锁桦忽然打断:“师父与玄风门早已决裂,现在是门下人提起师父……”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许初的梦就碎了。

      可恶,就差一步。

      许初生动的表现了什么叫尊敬戛然而止:“赵真仪,你闲的没事跟玄风门闹哪门子决裂?改天你登门去跟柳涧掌门道歉去吧。”

      赵真仪对她反应门清,依旧缓声:“恐怕为师去道歉也无济于事。”

      许初疑惑,但更多的是好奇,以她被赵真仪多年坑害的经验,她觉得玄风门也是被坑的没边了,才把这只苍蝇赶出来。

      她瞥向墨锁桦:“嗳,姓墨的,他当年干啥了?”

      墨锁桦被许初的称呼呛了一口,虽说他也不什么心量狭小之人。但以他的过往来说,即便还未出师,就已有‘少年英才’之称,在有所作为后,更是走到哪里都是被人尊着敬着,把他当一座大佛供着,这样长此以往,他也习惯久居高位。

      而像许初这样的,还真是头一回。

      接着,他收敛好神色,和赵真仪对视了一眼。

      赵真仪率先开口:“为师的风光往事,打听来了怕你迷上为师。”

      许初抽了抽嘴角,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她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对这个狗师父有任何印象的改观。

      马车一路平缓的驶向一处枯树成林,白雾弥漫,枯草成片的地界。

      待车停稳,许初便跳下车,她隐隐闻到一股腥臭味儿,像是臭水沟混杂着死鱼腥气。

      她皱了皱眉,手不自觉捂着鼻子,扫视了一圈眼前的景象,才转身看向身后刚下车的两人:“这地儿怎么回事?闻着叫人恶心。”

      墨锁桦视线掠过她看向前方林子里:“瞧见那些荒墓了吗?”

      荒墓?什么荒墓?

      许初这才想起来用阴眼再看,每一颗枯树下都落着一块墓碑,黑色的阴气从墓里冒出,混在白雾里,将白雾染成漆黑。

      而那些枯树上正影影绰绰的趴着好多鬼魂,带着不同的死前惨样看着他们这些生人。

      许初吓得一激灵,这也太多了。

      就在许初愣神间,赵真仪按着许初的肩膀,将她拖回来:“爱徒,呆着做甚?”

      许初扯着赵真仪的衣角,颤巍巍的问:“我现在回师门来得及吗?”

      赵真仪瞧着她这米粒儿大的胆,连连叹气:“也不知你这性子到底随谁,师门里就没一个胆小的。”

      他说话间,墨锁桦先前说的那八名阴吏也陆续到了。

      “赵真仪怎么也在这?”阴吏甲小声诧异。

      阴吏乙:“怎么了,李兄,你认识这人?”

      李兄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脸色阴晴不定:“这人……前些天刚坑骗了我门下的弟子。”

      阴吏丙在两人身侧也听见了,凑过来道:“哎呀,这位仁兄平时不看信帖栏吧?”

      阴吏乙:“确实不常看,是有什么说法吗?”

      阴吏丙:“这人臭名昭著啊,所到之处半魂不留,嘴巴厉害,又不要脸,有些凡人请我们去做任务,最后都只记得他的好……哎呀,你回去自己看看吧,数不胜数的控诉帖呢。”

      阴吏乙:“这……我回头去看看。”

      许是他们的议论声并不小,赵真仪耳朵也没坏,他带着笑走到人群间:“几位道友谈论什么呢?让我也听听。”

      为首讨论的几个立刻僵直了一瞬。

      李兄换上笑脸:“没说什么,没说什么,赵道友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赵真仪:“前些天刘掌门上门向我赔了些银两,可谓是雪中送炭,我很好。”

      这话无疑是在打他的脸,意思就好像在说,你们自己之前做错了事,还给我赔礼了,你怎么有脸说我坏话?

      李兄抽搐了笑脸,想起前些掌门回来后又黑又青的脸,本来是去讨说法的,结果被这臭不要脸的赵真仪七拐八弯的绕到——

      赵真仪:“你门下的弟子去了都不干活,都让我给做了,可累坏我这身子骨了,您瞧瞧,我现在腰都直不起来,我也不给您算多了,赔我点药钱就罢了……”

      最后刘掌门骑虎难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气氛卡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地方,一阵死寂。

      许初从赵真仪开始插话的时候就隐隐感到了什么,她假装不认识赵真仪,全程都没搭一句话,身子自动走到墨锁桦身边。

      实在要是闹起来,她就说是墨锁桦带她来的。

      最后,墨锁桦走上前,毕竟是他把人聚来的,他也得稍微看着点:“各位道友都是我请来的,莫伤了和气,还是正事要紧。”

      他的话很有分量,旋即便有人出来打圆场。

      “就是说呢,还是做任务要紧。”

      “对对,别伤了和气。”

      赵真仪不温不火的笑着:“那定然没伤和气,你说呢李兄。”

      李兄都快笑不出来了:“……没伤和气”

      一群人面笑心不笑的缓和几句,赵真仪才开了红卷。

      卷轴红光闪烁,许初只感眼前天昏地暗。

      而当她在看清眼前的时候,已经到了一处阴气弥漫上空的村落。

      她左右环顾,没见着赵真仪或者墨锁桦以及同行的其他阴吏。

      看来是进无间了,临近这种光怪陆离的场景,许初反而没那么害怕。

      主要是现在露怯也无济于事,更可能给些邪祟可乘之机。

      一般无间里的景象都是幻象,落点也比较随机,阴吏即便分散在无间里,也会先去了解附近情况,找到幻象里真正的鬼魂进而引渡,反正引渡完就都出去了,倒是不急汇合。

      此时日头正高,阴风萧瑟,许初摸了摸身上起的鸡皮疙瘩,只觉像是入了冬。许初抬步走近村落。

      村头长着一颗高耸的槐树,树体粗壮,藤蔓环绕,目测有三人怀臂那么粗,像是棵百年老树。

      槐树下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她浑浊不堪的眸像是没有焦距,却又让她感觉一直都在被注视,让人浑身不自在。

      待许初走近,老妪发出一阵枯哑聒耳的声音:“你回来了……你竟然敢回来。”

      那声音听的许初心里发紧,她提着嗓子询问:“奶奶,你在说什么?”

      这会儿再瞧便能发现,老妪像是根本没有在同她说话。

      因为老妪的视线没有凝聚在她身上,而是掠过了她——

      老妪又是一阵重复:“这是命中注定,你逃不掉的……”

      许初猛地转过身,看向身后,那里正站着一个粗布麻衣,才到她腰际的小女孩,小女孩头上扎着羊角辫,眼睛乌黑一片,没有眼白。

      而她浑身上下像是浸着血,露在外面的皮肤,皆是坑坑洼洼的痕迹。

      就像被刀子反复犁开又愈合,纵横不一的疤痕交织,嫩肉覆盖着旧伤,触目惊心。唯独那张脸完好无损,像一份讽刺的恩赐。

      她的头颅正以一个常人无法弯折的角度倒向一侧,猩红的嘴唇向两侧咧开,她一字一顿,声音轻飘飘的:“我逃不掉?你们谁逃得掉?”

      蓦然,许初便感觉四周的景象若纸张被撕裂,又是眼前一黑。

      等她再清醒过来,便躺在一个摇床中,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听着幼儿口齿不清的声音。

      “阿花……在爹爹,肩头。”

      “阿花在娘亲手边……”

      “阿花挽着阿兄手臂。”

      许初觉得她这像是神识被扯进了一个小娃娃体内。

      又或许是无间里的某只鬼,想给她看的。

      小娃娃咿呀不清的冒出这些话后,她眼前的爹娘、兄长脸上的神情便会陡然凝固,变得沉重。

      许初听见他们唤她二丫,没有大名,许是乡下人没念过什么书,一般都起些好养活的贱名。

      二丫年仅两岁只刚学会只言片语,却能看到些凡人看不见的东西。

      就好比他们阴吏生下来就有阴眼。

      眼前的‘爹娘、兄长’或许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但身为阴吏的许初却知道,那是魂,是一个一直住在二丫家的鬼魂。

      这鬼魂应该从很久前就住在这,也死在这,时间太久了,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在这。

      但是当它发现二丫能看见它开始,这才活络了些,经常逗二丫玩,像是把二丫当成了玩伴。

      这种生前没有大仇大怨的鬼魂,死后一般也作不了乱,毕竟没有实体,连碰到阳间的物件都不能。

      起先,二丫口中偶尔蹦出那些骇人听闻的话,虽让家人神色渐变,但彼时尚能以骨血亲情纵容着女儿。

      然而,二丫三岁开始,偏逢三年大旱,百里田园,赤地千里。

      在饥荒闹的人心惶惶之下,二丫却还冷不丁的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二丫的母亲刘春明终于陷入崩乱,她双目通红,嘶声道:“孩他爹,你说……二丫这孩子是不是真的不对劲,她从小就尽说些奇怪的话,好吓人。”

      二丫的父亲常穆先,也是一副萧条的模样。

      他没提这事,反而将话题生硬一转:“隔壁几家的,都开始割肉吃了。二丫这样……不然我们……也舍了……”

      他说的犹豫,话没点透,刘春明却瞬间懂了。

      许是许久没吃过肉,她的眼底竟闪过一丝渴求。

      一旁二丫的兄长常青:“爹,娘……我好饿。”

      听着大儿子的声音,刘春明随即把心一横:“这也是没法子了……二丫终究是个女娘,即便长大了,也是泼出去的水。”

      这些话语,一字不落的钻进了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二丫耳中。

      许是乱世灾年,让她这般年纪的孩童,心智远比年龄早熟,她瞬间就明白了父母口中的含义。

      对死亡的恐惧裹挟着她,而求生的本能让她趁着夜色逃出了家门,一路奔向村尾的罗大仙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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