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兽和他的冷面部长》》两不倚

3、万鬼巡游夜

　　归藏的年中盛会，实际是万鬼巡游。
　　把鬼物关在书院里，也亏领导层能想得出来。

　　东边太阳透出了光亮。
　　“啊，又一夜结束了，我还没玩够呢。”正太盯着那点光，有点不愉。
　　玩？还没从被鬼物恐吓的阴影中回过神，缩在师兄和同门身后的学子心脏狂跳，惴惴不安。
　　“还好，还有两夜。”正太舔舔唇。
　　顾怀音上前，“劳驾牧师弟带我们前去安置。”
　　“好呀，那你们，可要跟牢了。”

　　格外灿烂的阳光洒满整个书院，清晰地展露出归藏书院的全貌。一半是如同斗兽场般的巨大演练场，坑洼遍地，满是轰击的痕迹；另一半则是风格冷硬、棱角分明的建筑群。
　　一大群人跟在牧欢身后狂奔。
　　有人已经疯了，边跑边扔行李。一路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遍地。
　　给他们分的地方，是偏到不能再偏的荒地。
　　石头简单一搭，就是一间屋子。

　　牧欢一走，这群人松了一地。
　　“搞什么？这就是归藏书院的待客之道吗！”有人不满。
　　“顾师兄，我们一定要参加吗？我不想呆了，我想回书院。”有人带着哭腔，“我不要分了，能不能让我回去。”
　　“我也是。”“师兄算我一个。”......打退堂鼓的声音大了起来。

　　“喊什么。要回去可以，从这里穿过鬼雾森林，就到最近的传送步道。不过，没有人再有义务护送你们回去。要回，就早点走，免得别的书院看笑话。”应枕从来不留情面。
　　人群打了个冷战。鬼雾森林，归藏的鬼物监狱。
　　他们怎么可能全须全尾地回去。

　　死一般的静寂。
　　顾怀音接着，“想好了的，十个人一组，找间屋子落脚。拿出你们学的所有东西，预备晚上的混战。接下来，可不是睡大觉的时候。”
　　有人六神无主，也有人摩拳擦掌。

　　“顾哥，归藏这么大场地，晚上肯定有机会见识一下你的兽型的吧。”
　　“嗯。”
　　“诶，什么话什么话，那些东西能不能逼顾哥使出所有手段还很难说。”
　　顾长赢被捧的爽快，跟应枕望过来的眼睛一对，招呼新收的小弟，“收拾地方去。”

　　应枕收回视线。
　　归藏和石门的管理方式不同。归藏书院全权由院长做主，石门则是基础管理都交到了学生手上。同辈天然就少一些威慑力，石门由原先还能与其他书院比肩到现在人人皆知的废柴，不免有院长不管事的缘故。
　　冲击太大，恐怖的阴影还萦绕在他们心上。

　　在惊惧和恐慌中，夜晚还是到来了。
　　比鬼影先一步到达的是嘶吼，月色被浓稠的阴翳吞没。
　　不远处的枯死的树影扭曲如垂死者的指爪。旋即，雾气悄然弥漫，那不是水汽，是凝成实质的怨念，冰冷刺骨。
　　雾影叠着树影，幢幢鬼影开始浮现。
　　没有完整的形骸，只是一些破碎的肢节：漂浮的惨绿头颅，拖着透明尾迹的幽魂，在地上爬行的、由无数痛苦面孔汇聚而成的臃肿形体……
　　它们从四面八方的土地空气渗出，越聚越多。
　　粘稠，贪婪。

　　空气滞重。它们拥挤、推搡，下一刻穿透彼此的身体，发出惨叫和嘶嚎。
　　它们来了。

　　鬼潮汹涌而来，十人组队，蓄气再少也能合起来护体。三人输气，三人防，四人攻。十人小队有统一的主心骨，迅速结成气流导入明火棍。鬼怕光怕火，蹿去远处。
　　“稳住心神，八面同风，起！”中心的音量穿透阴风。
　　风渐起，形成势不可挡的风墙，鬼物被卷起又抛落。
　　“快，把真火符扔上去。”风墙上，无数细小的符文如游鱼般流转，碰到阴气极重的鬼影，冲得燃起。
　　第一批鬼物撞上风墙，顿时发出刺耳的尖啸，在真火中化为灰烬。后排的鬼物被层层叠叠的火光席卷，吸入，爆鸣。
　　主攻的学子紧握附火符的长剑，将漏网之鱼斩灭；主防的学子结气输入风墙，步步加固；输气的则轮流替换，把气血都逼迫到了脸上。
　　“东侧，看东侧。”闻言看去，东侧破口，一个不受风墙影响的无头鬼物钻了进来。
　　长剑劈斩，火点着了鱼。

　　鬼物很快发现了风墙的弱点。几只半透明的“地行兽”穿透土壤，试图从墙内发动袭击。
　　“你丫的老鬼。”一个娇小的女生冷哼，脚下一顿。预先埋设的“地缚符”瞬间触发，泥土中伸出无数金光锁链，将透明兽牢牢锁住，净化。
　　第一阶段，有惊无险。但每个人都清楚，符在快速消耗，蓄气则是一茬不如一茬。那看似能吞噬鬼物的风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鬼影望不到尽头。

　　“别傻愣着！”另一个十人组大吼。
　　这一组主攻，分阵、合正，长剑火光四溢，雷电常闪。
　　一式“天啸”火斩，风带火，鬼物自燃。
　　为首的是觉醒的自然系，他把火引到被同伴击落的鬼物身上，呲呲冒烟。

　　由五名学子组成的火锋如利剑出鞘，一马当先，横扫而出，瞬间清空前方十余米。身后的另五名火球、风刃倾巢而出，扫去侧翼所有阻碍，竟真的在汹涌的鬼潮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有效！”成员们精神大振，攻势更猛。他们甚至一度逼退了那个由数百张痛苦人脸汇聚而成的“聚合脸体”。
　　然而，胜利的错觉是致命的。

　　就在他们深入敌阵近百米时，两侧原本散乱的鬼物突然凝聚，化作两道漆黑的墙壁，瞬间合拢，切断了他们的退路。与此同时，那些惨绿色的首级汇聚成一股洪流，从高处滚落而下。
　　“是陷阱，快合正，防御！”为首的人目眦欲裂。

　　但为时已晚。
　　两人被浪潮压倒，抱头惨嚎。“聚合脸体”趁机伸出无数由痛苦面孔组成的触手，狠狠抽打在剑锋之上。
　　防线，瞬间崩溃。

　　已有组队被围，在原地防御的更是不断心焦。
　　“师兄，怎么办？”
　　“完全被堵死了。”

　　鬼潮的第二次冲击已然开始，比之前更加狂暴。残存的学子们勉力维持最后的体面，把最后一丝血气都抽出来抵用，去护着已力竭，软倒在地的同伴。绝望，冰冷刺骨，侵入心髓。
　　就在这时，声音，消失了。
　　不是寂静，而是所有声音，鬼物的嘶嚎、阴风的呼啸、同伴的喘息、自己心脏的狂跳，一瞬，都被抹去了。
　　紧接着，是颜色的消退。
　　汹涌的鬼潮从狰狞的青黑，褪成一片死寂的灰白。然后，这灰色开始剥落。
　　没有光芒万丈，没有雷霆万钧。那个身影就那样突兀地站在了中央，仿佛他一直都在那里。
　　光焰散去，一片死寂。
　　劫后余生的学生们相互搀扶着，看着眼前空荡了许多、但仍未完全散去的阴气，脸上没有喜悦，只有疲惫与凝重。

　　“还好应师兄出手了。”
　　“好强。”
　　更多不言语的直直望过去，脸上羞愧难当、自惭形秽。
　　他们其中，有不少按入院时间算，是应枕的师兄，连连多次升学考试没过，麻木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书院不收取学费，还给与生活费补贴，更是让他们有理由躺平躺的彻底。
　　他们也知道，书院逐年的待遇下降来源于其他书院承担了更多的除秽，而自己书院的高年级几乎承担了整个书院的工作量。
　　可是从没有人把这种差距摆到明面上来讲。
　　从来没有。

　　有一个人挺直胸膛，站了起来。
　　两个，三个......
　　天还没亮，他们必须撑到太阳透光。

　　应枕本来是不想出手的，他想把这批人的自尊摁到地底，让他们凭借自身堂堂正正地站起来。还是没管住多事的手。

　　尽管不少人准备迎击最后一波，但受到团灭的威慑，鬼物甚少经过。
　　顾怀音把之前陷在险境里的几个从坑里提溜出来。
　　书院众人对着一片空地，等待黎明。

　　顾长赢靠在残石边。
　　“多亏了顾哥，那鬼窜上来的时候我一点风声都没感觉到，还是顾哥细致入微，半点没放过。”
　　“啧啧，你是没看见他们别的系有多惨，自身难保还要带一堆没开窍的。我们兽系就不一样，天生避火的大猛兽，一爪拍死一个。”
　　“可惜没见到顾哥的原型。那群小怪只配让哥兽化一点，连灵纹都没逼出来。”那人看着顾长赢的脸，有些遗憾。
　　顾长赢感觉到怪异。

　　粘稠的透明的鬼物悄悄冒头，直冲某位后怕者的脖颈，迅捷，咬上。
　　“疼，疼，疼......”袁福来跟着这鬼物一起被提起。
　　应枕拍拍鬼物，鬼物看他，丢下猎物，一瞬蹿回地里了。
　　袁福来失去向上的力，摔的乌青。
　　余下的人纷纷站起。刚摔下的人也着急忙慌，怕和地面的东西再有什么接触。

　　顾长赢突然起身，虽然不是很想帮小白脸，不过偷袭的手段他更看不上。
　　应枕身后，一道极细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针正在接近。道者很难在不是完全寂静的环境里察觉，兽系却可以。这不是鬼物的手段，大抵是某个不怀好意的人。

　　应枕警惕地看着顾长赢靠近，他全部的心神都用在可能出现的鬼物偷袭上，分不出更多心思来想目前这个古怪交换生的行为。
　　对方瞪着眼睛，像是发生了什么很让他厌恶的事情。
　　莫名其妙，应枕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吐出“给我道歉”这般不讲道理的话。

　　顾长赢伸手，捏住了针，提到应枕眼前。
　　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是瞳孔一缩，捏着他的手把针扔了出去，整个人扑在他身上。
　　转瞬，仿佛无数玻璃砰的在空中炸响。

　　另一侧的顾怀音很快反应过来，大声警戒，“所有人，聚到一块。”

　　一道身影至混沌中，踱步而出。
　　来人不掩饰身份，他灿然一笑，“是我啊，阿枕。”
　　是牧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