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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乙卯年仲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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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卯年仲冬。昨日还闷热难当,半夜西风过境,一夜入冬。
石门书院内部论坛上,一则消息蹿了上来。
【新手村广场:求助!!!一觉睡到了八点,我该怎么办?
(1楼)花心大菠菜:来不及了,埋了吧。
(2楼)赛博土著:顶风作案,是条汉子。
(3楼)来个包子:实时战况:交换生被部长缠起来倒吊了!(视频)
(4楼)赛博土著:看到了吗楼主,这就是自投罗网的下场。】
视频里,粗壮藤蔓自花坛而出,尽头紧紧绑着颠倒的人形。远远看去,人形摇晃得厉害,仿佛是一颗不堪重负即将掉落的果子。
没等落下,视频戛然而止——
顾长赢被吊了一个时辰。
奇耻大辱!
被选举成交换生已经令人不快,偏生这书院还有如此道貌岸然精于算计的人。他不过是晚了半刻,不过是问旁边人几句话,那个叫应枕的小白脸就敢让他出去罚站。
他哪里是逆来顺受的人,拍拍桌子算给对方台阶下。
对方不下,还反手打了他一耳光。
哪里能忍,当即就打了起来。
脚踝处的藤蔓把他放下,顾长赢轻巧落地,无视在花坛边假装路过,实则偷瞄的人群,大步离开。
这梁子,结下了!
应枕是吧?老子记住你了。今天接下来的课,一节都别想他再去上!
大灾变元年,夜火从天而降。漫火连天,烧尽了一切。而后哀鸿遍野,苍天落泪,重现生机。
幸存的人类自掩蔽体里爬出,重建家园。
那一场灾火,带来的不只是深藏在基因里的阴霾,还有一些古怪的鬼物。
与此同时,少数人类觉察到身体的异样,夜半,他们做了同一个超然世俗的梦。
醒来,梦已远去,充沛的气息却在身体里冲撞,进化。
联合体称这批人为道者。
大灾变二十三年,联合体与道者盟成立四大书院,以御鬼物。
同年,签订了一系列互不侵犯条例。
一百二十八年后,风平浪静,四大书院正式沉入幕后。
石门书院,低年级部体修课。
现代社会,体修课早已接入了可视化和体感设备,但书院拨款跟不上更新迭代的速度。
总会有年纪大的机器混迹其中。
机器的年纪大主要体现为容易坏,反应慢。如果不能准确抓住他的停顿时间,在击中机器后,沾沾自喜的几秒内就会被踢飞出去。
“我——X的。”有人飞出去了。
躺在地上,气急败坏的人反身跳起,预备找找机器的麻烦。
反应过来的同窗及时拦住,“住脚住脚,他可禁不住你一脚。”
“冷静!冷静!!快想想,他可是值四百二十个饭堂二楼的大肉腿。”另一人也劝。
不知道是美食还是金钱的威力,总之,倒霉蛋那条即将蹬出的腿,硬生生收了回来。
自练时间结束,就到了紧张刺激的对练环节。
现场隔出相应数量的单间,通过先前的联机设备连接到六位年级部长,教室分屏也现出六位的身影。要得到课程的基础分,每人至少选择一次与中高年级部长的对练。
有的单间大排长龙,有的单间无人问津。
无人问津的联系室,应枕拿着本游记在看。
纤纤玉指翻动书页,衣袖洁白,领口微微翻起,透出的皮肉微微起伏,唇色浅淡,一双桃花眼里酿着雪,清清凌凌又勾勾搭搭。
“嘿嘿嘿!回神了。”
倒霉蛋望人入迷,被提醒了不好意思笑笑,“这个师兄是高年级的吗?好像没怎么见过。”
“不是啊,应师兄是唯一一个中年级部长。咱们路过花坛看到的那个倒吊人,就是他挂上去的。唉,要是我起得来,我就选百灵鸟作息表了,也能看看应师兄早课上施法的盛况。”
倒霉蛋敏锐地察觉到关键信息,“他管早课?”
“对啊,除了早课其他时间其实是不太容易看见他的。”同伴回,“其实,体修课他也不是经常上。偶尔一两次来吧,大家又都不敢选。”
倒霉蛋缩了缩脑袋,确实,跟自然系打就是拼体内积聚的气,他们这群小碎催加起来的气都没有巴掌大,选了就是主动挨打。
交谈之间,队伍慢慢缩短,后面的人也能旁观上前面人的打斗。
这支队伍的部长是高年级体术系的,重教学轻死斗,故而排了不短的队,别的部长在屏幕上都准备离开联系室了,他这边还有一群人等着。
应部长倒是还在。
“应师兄大概是在等顾师兄,他们的联系室挨着的。出双入对的,有人说他俩可能早就悄悄在一起了。”
倒霉蛋心头颤了一下。
应枕确实是在等顾怀音。
快到年终,书院的冬期历练也要排上日程,低年级普遍蓄气不稳,中年级关窍未开,还有一个难管理的交换生。
院长点了他们两个带队。
他得和顾怀音商量。
往年,石门书院去的都是九山。九山是一座鬼物监狱,从一至五,九至五,生存难度逐级攀升。一号山和九号山最适合初学者,里面只有些攻击力不强但难缠的鬼物。二号山和八号山则稍强,适合精进道法。
应枕想在九山历练的基础上,再加一关。
“也就是说,在去九山之前,你想把他们带去归藏书院?”
应枕颔首,“师兄。这期选猫头鹰作息的实在过多,师弟师妹们也有些懈怠。对比其他书院,少些驱驰之志,与其等到万法巡天被羞辱,不如早些迈出这一步。”
“虽然如此,但怕道心未定,经此一击,更是信心全无。”顾怀音有些担忧。
当今有四大书院,无隅书院、归藏书院、正心书院、石门书院,无隅书院是一帮疯子,归藏书院是一堆卷王,正心书院是一群呆子,石门书院是一拨浪子。
把最懒散的人放进卷王堆里,实在比往油锅里倒水还可恶。
应枕压下嘴角。
“那好吧。”顾怀音妥协。
顾长赢憋了一整天火,没等来应枕的“登门道歉”,反而先听到了要去归藏书院“游学”的消息。
“什么!”手机那边大呼小叫,“我没听错吧,你不是才去石门第二天吗?怎么又被发配归藏了,那里一堆疯子,动不动就打啊杀啊,都不带消停的。”
“尤其是,我跟你说诶,你知道周志越去了哪吗?”
“谁?”顾长赢皱着眉头思索了下。
“祖宗啊,周志越!那个原先老找你打架的那个。”
“他啊。”顾长赢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
那边接着说,“他转去归藏书院了。据说已经升到中年级部了。你知道的吧,归藏的升学法则,打不过留级一辈子都是有可能的。所以你啊,长点心,避着点。”
“我又不怕他。”
“......我真是有点无语了。自己小心,拜拜,祖宗。”那边挂断了通话。
顾长赢躺在床上,眯了眯眼,收起手机。
他在想,明天早课还要不要去。
去?被吊了一个多时辰的仇不能这么简单了结。
不去?那小白脸也许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一天都没来烦他,在别人的地盘上,不能太不给面子。
真烦,那小白脸怎么就不能给他道个歉认个错,把这事翻过去。
思绪纷乱,顾长赢囫囵地做梦。
“第二天,顾长赢起了个大早,到了早课的春生院。
隔着晨雾,他看见被光照着的人。
他着着霜白连纹衬衫,披着中长褂。侧脸有几缕未扎入发髻,轻轻撩着,光打过来,面部线条干净而疏离。
院里还没什么人。有的那几个,也隔了好几层雾。
‘应枕,你为什么不跟我道歉?’他听见自己硬邦邦的声音。
那人抬眼看他,琉璃眼珠轻转,‘我为什么要跟你道歉。’
‘你都在那么多人面前下我面子了,难道不该说个对不起吗?’
对面的人轻笑,嘴角弯起。
他说:‘好,那你过来。’
顾长赢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是飘着过去的,他一晃神......”
就醒了。
还是得让应枕给自己道个歉,顾长赢总结。
春生院。
历练流程需要进行普及介绍,应枕不善此道,就请了顾怀音过来。
“此次历练分为两个阶段,一是游学,二是实践。两日后,先进行游学,地点为归藏书院,主要项目就是为期一周的教学体验,与其他书院的道者同吃同学同练。此后休息两周。第四周启程往九山城,经梅山湾,过天门桥,最后到九山。低年级部选一号山和九号山,中年级部选二号山和八号山,当然,如有低年级愿意挑战二号山和八号山,可以来这里报备。”顾怀音分门别类,说得明白清楚。
游学一事经过了一夜的发酵,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想法。
有人害怕,就有人忐忑,有人将信将疑,就有人踌躇满志。
当着两个年级部长的面,没人提出意见,只问了些问题。
倒是顾长赢急的抓耳挠腮,没听进去一句话,盯着坐在一边打坐的人看了整节课。
应枕见到顾长赢施施然到院的时候,心里暗暗松了一下,本以为是根难啃的骨头,计划着再拉扯上几回合,看来昨日的“小惩”已见成效。
顾长赢没有读心的本事,他满脑子都是,他必须得出手了。
早课一结束,顾长赢健步上前,堵住了去路。
满腹的措辞被他丢了个彻底,他对着应枕讲,“你给我道个歉。”
“什么?”应枕疑心是自己昨夜游记看得太晚,一时之间没理解对面人说的什么。
“我说,你得给我道个歉。”顾长赢干巴巴的,梗着脖子又加了句,“你昨天把我吊在藤上一个时辰,来来往往的都看见了。”
他后几句的声音不小,坐在一旁的顾怀音也听到了。
“顾师弟,书院的规矩就是如此。做了错事,是该认罚。不过,应师弟也不是揪着不放之人,更不会借此寻你别的麻烦。”
“师兄,不必与他废话。”应枕算是明白了,顾长赢是根本没觉得自己违反了什么规矩,反而认为委屈的不得了。
那便没有什么讲道理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