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相》斋六一

1、最初

　　崖边的风呼呼吹着，大得穿过人的耳蜗，一切杂音在此刻都归于宁静。

　　嘴里泛着血腥气，男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双手更加用力地攀附在悬崖边上。

　　随着时间推移，手下的土块有些松动，可身下并没有供他借力的地方，两条胳膊也早已酸痛无力。

　　日光晃得人恶心，汗从额头上滑落，糊住了双眼，他的视线一片黑暗，像是即将到来的死亡。

　　没办法，他快要掉下去了，这是菲里佩亚附近唯一一条可以走的路，虽然是死路，也总好过去当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上方突然传来动静，男人身体绷紧，他几乎是拼尽全力抬起头，试图去看清那个人是谁。

　　不……不会是她，我都已经把她……

　　那抹纯白的身影站在他的手旁，对方蹲下身，淡金色的长发像是阳光倾泻而下。

　　“先生，您似乎迷路了，需要我帮您吗？”
　　她似乎真的出于好意，语气还带了点询问。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如果您称这种情况叫迷路的话，恕我拒绝，小姐。”

　　她笑着摇摇头，直起身，裙摆扫过手背，带来一丝凉意。

　　“那太可惜了，先生，我本以为您是一位聪明人。”

　　“哈，当然，我肯定会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看来您已经做出抉择了，”她说，“虽然很遗憾您不能加入我们，但现在，请您接受我的帮助。”
　　盲眼的少女再次蹲下身，向男人伸出手。

　　“请抓住我，先生。”

　　他看着上方的救援，闭上眼睛。
　　“我无法相信您，尤其您身上还有很多我不能理解的……”

　　“可您现在只能依靠我了。让我们抛弃那些令人烦恼的事情，现在，请相信我，好吗？”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他同样想活下去。最终，活命的欲望战胜了一切。

　　他握住少女的手，接受她的救赎。

　　“当然，”他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气颤抖，“当然了，小姐。”
　　————
　　六天前

　　希奥芙遮住阳光，看着怀里逐渐苏醒的弟弟，轻声开口：“下午好，洛尔特。”

　　少年迷糊地应了一声，挣扎着起身，他揉了揉眼睛，泛着水雾的湖绿色双眸看着她。
　　“下午好，希奥芙。”

　　希奥芙也一同起来，眼睛上的白纱随之晃动，她抬头，望向远处。
　　“我们该走了。”

　　他们现在在教堂后方的小山上，这是他们惯常呆着的地方。洛尔特牵住希奥芙的手，带着她往教堂走去。

　　脚下的草坪柔软又包容万物，前方是一处墓园，藤蔓将墓碑层层裹住，还开了点小花。

　　希奥芙来到其中一个墓碑面前，伸手抚摸，“诞辰日又到了。”

　　洛尔特把小花摘下，捏在指尖把玩，“今年是你去？”

　　“嗯。”希奥芙简单应了一声，牵起他继续走。

　　很快，他们来到教堂下方的阶梯前。教堂位于小山的顶端，只有眼前的纯白阶梯可以通往它。

　　希奥芙站在上面，身影几乎与背后的建筑融为一体。她拿出羊皮纸递给洛尔特。

　　“你去看看结界如何，不要出现差错。”

　　“好的，姐姐。”洛尔特接过，似又想起了什么，询问道：“莱格怎么样了？”

　　“不太好，可能都撑不过诞辰日。”

　　气氛突然陷入沉默，希奥芙转身面向教堂，低语：“准备仪式，让里娜继承力量。”

　　洛尔特点头应下，两人便就此分开。

　　希奥芙向教堂走去，教堂终日矗立在那，像个亘古不变的墓碑。

　　眼前大门平整沉闷，她伸手打开，里面是个中等规模的房间，最前方摆放着一个雕像，两边则是祷告用的座椅和彩窗。

　　彩窗上的图案是创世纪中亚当夏娃的故事，玻璃被光折射出各种形态，导致图案看起来扭曲异常。

　　房间内六根装饰用的柱子上还有可爱的天使雕像，中心的雕像则是一个树木的形状，只不过枝干和根部连接在一起，看起来像一个球形。

　　希奥芙缓缓靠近，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内显得尤为清晰。最终，她停在雕像前，扬起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躬身行礼。
　　“祝您安康，父神。”

　　冰冷的雕像当然不会回应她，不过希奥芙也并不在意。

　　她例行做完后直接走到雕像后方，那里中间有一滩浅浅的水池，两旁各有一扇门。

　　希奥芙走向右边的门，那是存放书籍的地方，门口处还垫了一块厚重的地毯。

　　她进来后关上门，手在门背后的墙上摸索，摸到后按下开关，地板就传来机关启动的声响。

　　拿上一旁桌上的煤油灯，打开，轻微的动静响起，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少女恬静的面庞。

　　希奥芙掀开地毯，下方的暗道显露出来，她俯下身，转眼就进入了暗道里。

　　暗道并不长，走到底部还有一股潮湿的气息，这里的空间很大，至少希奥芙的煤油灯无法将这里照亮。

　　她踩在湿润的泥土上，向前方的河流走去。

　　这是一条地下河，希奥芙顺着河流来到上流，源头不是常见的泉眼，而是一团雾气，河水就是从里面析出来的。

　　除了这条主干，旁边还有一条匆匆挖出的分支，岸边的泥土堆积在那，近期完工的痕迹相当明显。

　　希奥芙走向这条分支的尽头，那里有个小水池，中间的人被锁链捆住，面庞被杂乱的头发遮掩住，看不太清。

　　那人，或许不该称呼为人，因为他庞大的身体和突出的肉块无一不在昭示他的异常。

　　对方听到动静，抬头看向来人，身上的锁链因动作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希奥芙大人？”

　　他的嗓音沙哑无比，像只锈钝的工具。希奥芙点点头，开口：“莱格，你应该很清楚你的身体状况。”

　　“你的异变太过严重，到后面连理智都保持不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一是成为父神降临此间的容器，二是把你的力量通过仪式转化到里娜身上，让她成熟。”

　　莱格沉默片刻，开口做出抉择：“我选择将力量交给里娜。”

　　“好。”希奥芙听到选择就打算离开，却在临走之际被拦下。
　　“希奥芙大人，里娜她……我”

　　“她是个好孩子，”希奥芙语气淡淡，“里娜与你同源，不会有什么差错。”

　　莱格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低低说了句是。

　　希奥芙这次顺利离开了。

　　回到上面将东西都摆回原样后，希奥芙看着水池里的景象，露出一个微笑。
　　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