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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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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西蹑手蹑脚,悄悄跑到身后,在他肩膀轻轻拍了一下,“嘿,沈柏青。”
这样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一个女孩子不知从哪里突然跳了出来,笑咪咪地看着他。
沈柏青戴着耳机,他虽然一向觉得自己胆子大,也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他很快回过神来,紧抿着唇,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
他这样子,好像不记得她了。
她朝他挥挥手,“是我啊,乔西,你不记得啦?”
“不记得。”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
他向左挪动步子,绕过她继续向前走,她却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紧跟在他身后。
“就是开学报道最后一天,最后一个赶来报道的那一个啊。”
“不是都说人一般都对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印象最深刻吗?”
“喂,沈柏青,你真的不记得吗?”
一阵风起,树上的树叶摇摇晃晃落地,她不由得裹紧了外套。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衣服都湿了大半,然后你还主动帮我拎行李,还带我去领被褥。”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啦?”
她有些气馁,但是瞬间又打起精神来,她三两步跑上前,挡在他的面前。
“那算了,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了。”
她伸出手,“我叫乔西,来自南城,现在是我们学院的大一新生。”
沈柏青终于停下脚步,垂着眼,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麻烦让一让。”
乔西悻悻地收回手。
“哦。”
她跟在他身后,“哒哒”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她险些一头撞了上去。
“喂,你要一直跟我到男生宿舍吗?”
男女生宿舍在相反的方向,他们已经走到了分叉口。
她这才如梦初醒,“哦,不好意思。”
他头也不回地左转,而她一步三回头,看着他的背影,碎碎念,“能不能态度好一点啊?”
......
社团每周开一次会,群里偶尔会发一些志愿活动,大家自愿报名,每次大家都很踊跃。
周六的早上八点,入秋的早晨还有点凉。
今天的活动是去福利院,她一早就报了名。
之前通过校内募捐活动筹集了的文具和生活用品,这次也一并送过去。
乔西一走出来,就看见了青协的大巴停在门口。
她走上巴士,车上已经坐满了大半,她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拉低帽檐,靠在车窗上补眠。
昨晚孙月和男朋友吵架,一回宿舍就一直哭,不过是情侣间的小矛盾,却一直折腾到半夜才终于偃旗息鼓去睡觉。
今早上闹钟响起的时候,她只觉得被子和床合伙要将她绑架,在她身上绑着千斤重担,一直在她耳边叫嚣着,“绝对不能让你起床!”。
所以天知道她费了多大劲才从床上爬起来,现在一上车她就只想睡觉。
不一会儿,她身边的位置也坐了人,是个男生。
她往窗边挪了一点,视线被帽檐遮了大半,只看见他齐整的黑色裤子和一尘不染的白色运动鞋。
“沈柏青,你也来了?”
这个声音应该是徐向阳,是大二的学长,主管宣传。
他的声音很有特色,因为带着浓浓的东北口音,非常粗犷。
不过,这个名字好像也有些耳熟!
“是啊,最近课不是很忙。”
是沈柏青!
她的困意突然全部散去,他正坐在她旁边,转头跟徐向阳聊天!
他俩应该是老熟人了,徐向阳拍着他的肩膀,“今年开学还是第一次见你,找时间一起打球。”
沈柏青笑着回答,“好啊,到时候约。”
趁着他俩说话的机会,乔西将帽子摘下来,对着车窗,用手将头发捋整齐,又赶紧从包里掏出一只唇釉,补上唇色。
希望他自动忽略掉她厚重的黑眼圈吧。
两人的寒暄很快结束,沈柏青戴上耳机,身旁的人突然拍了拍他的手臂。
然后是一张突然出现的笑脸,“沈柏青,好巧啊!”
怎么又是她!
女孩子垂下的长发扫过沈柏青的手背,有些烦躁的感觉。
他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一些,拉开两人的距离。
乔西看他不说话,蹙着眉,脸上瞬间写满了失落,“你不会又忘记我了吧?”
“乔西,我叫乔西,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
他冷着脸,“我知道,开学报道的最后一天。”
她的眼睛一亮,“真的,你记起我来了?”
“我怕我再记不起来,你每次见到我都要重复一遍这些话。”
她十分理直气壮,“因为你每次都不记得我嘛,我就只好每次都先给你自我介绍一遍,时间久了,你自然就会记得我了。”
沈柏青:“......”
“对了,你今天也来参加这个活动啊。你以前也是青协的对不对?”
沈柏青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假寐,“嗯。”
“你经常来参加吗,那是不是以后我就可以经常见到你啊?这样想想我们还挺有缘分的嘞。对了,以前你有没有来过这家福利院啊?”
沈柏青:“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哦,好嘛。”
他好像真的睡着了,闭着眼,胸膛均匀的起伏。
窗外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连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白色的帽衫露出细长的脖颈,突出的喉结在阳光下,莫名多了些性感的意味。
她恍然间惊觉自己的冒犯,脸颊有些轻微的发烫,赶紧在椅子上坐正,戴上帽子,“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大巴车开起来摇摇晃晃,她又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像是小时候坐船,随着波流在水面上游荡,荡啊荡,就荡到了姥姥家。
“乔西,乔西,到了,醒一醒。”
乔西终于从睡梦中醒过来,睁眼就看见梁非学姐站在她面前。
她是协会副会长,今天由她来带队。
沈柏青下车都不叫她,真的太不道义了!
车上除了她俩,已空无一人,她有些尴尬,“学姐,不好意思。”
学姐温柔地招手,“没事,快下车吧,一起帮忙搬东西。”
他们将募捐的东西搬进福利院,一半的人去老年区,剩下的去儿童区。
她下来得最晚,直接被分到了儿童区。
福利院里有大概十八个孩子,年纪从两三岁到十几岁不等,平常由五个老师负责照顾。
这里大半是残疾的孩子,有些是智力障碍,有些则是身体上有残疾,很少有正常的孩子。
平时他们总是在院里,遇见生人有些害怕。
可是毕竟孩子心性,听说有礼物,都从教室里面出来,眼巴巴地站在旁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今天的礼物。
张老师是这里年纪最长的老师,已经快五十岁了,她说她三十岁以后就来到了这里,已经快二十年了。
乔西负责把文具分发给他们,孩子们兴奋地睁着大眼睛,乖巧地排着队上前,稚声稚气地说着谢谢。
分发完礼物,就是孩子们的美术课时间。
梁非学姐在前面温柔的给他们做示范,“我们先拿出蓝色的画笔来画上天空,接下来,用这个绿色的画笔,画一片草地,就像我们外面的院落一样,长满了青草...”
孩子们都很专注,一笔一划的在白纸上涂抹上色彩,再加上自己独有的天马行空。
有个孩子手上有残疾,颤颤巍巍的拿着笔。别人一笔能画成的东西,他可能要下很多次笔,可是他专注地沉浸在画画里,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奇妙世界。
蓝天白云下,大树直插云霄,树下是幸福的一家三口,爸爸手上拿着一条比要三个人才能抱起的鱼,身旁有一条船和一望无际的大海...
张老师悄悄告诉她,他叫小俊,他除了手上的残疾,还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一出生就被抛弃了。
小时候总是哭闹不休,后来不知道他从哪听来的爸爸妈妈出海去了,抓到一条好大好大的鱼就会来接他。
他就慢慢爱上了画画,学会安静地等待。
画里常有一片海,一条船,终有一天会带着他的爸爸妈妈归来。
就像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乔西竟有些不忍再看向那幅画。
“姐-姐,姐-姐,你-看,我-会-画-超-人。”
一个小男孩站起来举起了画。
乔西看向那个小男孩,他的外貌上有着典型的唐氏儿的特征,眼距宽、鼻梁低、眼外侧上斜,说话缓慢,一字一顿。
学姐走过去,“真乖,小乐,把你的画给大家展示一下好不好?”
小乐摇摇晃晃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将画纸举得高高的,画上歪歪扭扭的是一个小人,“你-们-看,超-人-上-有-红-内-裤!”
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起来,老师们也都忍俊不禁。
“那小乐,你给我们讲一下超人的故事好不好?”
小乐乖巧的点头,“好。”
他眼睛向上看,沉浸在他幻想的世界里,左手不停揉搓着右手,“从-前,世-界-上-出-现-了-很-多-大-坏-蛋,大-家-都-很-害-怕,然-后-超-人-就-出-现-了,他-将-所-有-坏-蛋-都-打-跑了。”
“大家掌声,小乐真棒。”
小乐受到夸奖很开心,“嘿嘿”地笑,抬起两只手也开始给自己鼓掌,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乔西悄悄从后门走出去,“喂?”
“你去哪里了?”秦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我不是跟你说我今天来福利院参加志愿活动吗?”
“哦,好吧。我还想说约你出去逛街呢,那算了。”
“好,那我先挂了。”
“嗯。”
乔西挂断电话,突然感觉有人攥住了她的衣角。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年级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走到了她身边。
“姐姐,姐姐。”
他稚声稚气的喊着。
乔西蹲下来,温柔地询问,“小朋友,怎么啦?”
他伸出另一只手,握着拳,“姐姐,你猜我手里是什么?”
乔西想起教室里的水果,“葡萄?”
小男孩摇摇头,“不对。”
“橡皮?”
他还是摇头,“也不对。”
“那姐姐猜不到了,你告诉姐姐好不好?”
男孩满意地将手摊开,原来里面是一堆折纸,“这是我做的折纸哦,你看这是我做的星星,这是千纸鹤,这是小青蛙...”
乔西拍手鼓励他,“哇哦,你好棒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做海海。”
“真乖。”
海海被夸奖以后,愈加兴奋,“姐姐,你看,我现在还可以走很快。”
他双腿岔开,一瘸一拐的向前走,乔西这才注意到他腿上的残疾。
他努力地加快速度,想走得快一点,更快一点。
他好不容易走到前面楼梯间的位置,转过头,一脸骄傲,“姐姐,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
他就那样乖巧地仰着头看她,眼里闪着光,等一句赞扬。
乔西蓦然感觉到嘴里有些干,有些涩,想说什么话却仿佛全部哽在了喉咙里,心里像是丢进去一大颗柠檬的酸涩,瞬间软成一滩水。
她挤出一个笑容,走过去摸着他的头,“海海真厉害。”
他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张开双手,“姐姐,那我想要抱抱。”
她看着他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就想去抱他。
“乔西。”
她抬头,沈柏青正站在楼梯口,双手插在兜里,冷冷的看着她。
他沉着脸,扬着下巴示意了一下,“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