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者们之重启》晴天紫樱

12、蛮夷终究是蛮夷

　　“李先生是武田课长的客人，用枪指着李先生，合适吗？”顾仰山声音不高，手上的动作却快得惊人，一把按住近藤手里的gun。
　　近藤的脸色顿时铁青：“不，他是我们的敌人。”
　　近藤对顾仰山的话并不买账，但顾仰山的手却像焊在了gun身上纹丝不动，令近藤动弹不得。
　　“放手！”近藤猛地用另一只手揪住顾仰山的衣领，布料顿时绷紧。两人僵持不下，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丁一忽然低低笑了。
　　“查理。”丁一唤道。
　　顾仰山应道，“李先生？”
　　“不必动怒。”丁一不急不缓地说，“先帮我拿一下西装。”
　　“是，李先生。”顾仰山虽然不明所以，还是立刻松手，接过西装站到了丁一左侧，和丁一并肩站到了一起。他的动作干净利落，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
　　“近藤先生，你居然因为我拿对了自己的西装，就要杀了我？”丁一失笑摇头，“蛮夷终究是蛮夷。简直可笑。”
　　这话如火上浇油，近藤更怒了，握枪的手指关节逐渐发白，“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别激动，别激动。”丁一面对黑洞洞的枪口，神色依旧从容，“我只是想告诉近藤先生，不用眼睛也可以第一时间区分开两套西装，我想在座的所有绅士应该都能做到，不过，除了你。”
　　说完，丁一忽然向近藤伸出手，“近藤先生，可以借你的西装一用吗？”
　　近藤皱眉，”你干什么？“
　　“把你的西装给我，我可以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近藤迟疑片刻，还是将手上的西装扔了过去。顾仰山眼明手快，在空中接个正着，“李先生，西装拿到了。”
　　“在座的所有绅士都知道，面料和织纹是一套西装的脸面！”丁一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西装的线条是冷峻还是细腻，都取决于这个布料……”
　　丁一将前世顾仰山倾囊相授的那些知识娓娓道来，语气平和，却句句在理，引得在场不少懂行的宾客微微颔首。几位洋人宾客听着身旁翻译的低语，眼中也流露出赞同的神色。
　　“高定西装几乎都会以全麻材料做衬，但我这套不同，是以羊毛做衬，纯手工缝制，上海一整年只有这几天的天气最适合穿，所以我一摸就能够认出来我自己的西装。至于你这套……”
　　说到这里，丁一话锋一转，顺手拎起近藤那件西装，指尖在衣料上随意一捻，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都没有衬。”
　　席间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在租界里有头有脸的这些人，哪个不是锦衣玉食惯了的？这话正戳中了他们的痒处。几位外国宾客虽然慢了一拍，待翻译过后也跟着笑了起来，还有人轻轻摇头，看向近藤的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
　　“闭嘴！”近藤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那笑声像针一样扎在他耳膜上。“不要辩解了，刚才你是把西装从我手上直接拿走的，根本没有摸的过程！”
　　丁一的笑意更深了，他非但不恼，反而赞许地点点头：“看来近藤先生还是很细心的。没错，我确实没有认真地摸！”他说着，不慌不忙地捏起顾仰山递给他的那件西装的驳领，轻轻一举。聚光灯下，驳领上一个精巧别致的花孔清晰可见，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因为我一上手就碰到了这个！”
　　丁一指尖轻抚着衣领上那个精巧的孔眼，声音温润如玉：
　　“这叫花孔，是旧时欧洲贵族们出席典礼时，用来插花装饰自己的。说起来，这个传统还是从军制服中的高领裘尼夹克衫演变来的。士兵们经常会把上面第一粒纽扣解开并把衣领向两边翻开，这种穿着方法流传到民服中，便演变为西装驳领，并保留了驳领上的扣眼作装饰。”
　　丁一顿了顿，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却让每个人都感觉他在对自己说话。“上海的裁缝只会做扣眼，可萨维尔街上的裁缝则习惯做米兰插花眼……”
　　说到这里，丁一微微侧身，凭着记忆转向近藤的方向，动作自然得让人几乎忘了他此刻是个盲人。
　　近藤涨红了脸，握gun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手抖得厉害。
　　丁一却依然从容地仰着头，继续说道：“而我的裁缝就更不同了，他有自己独特缝制花孔的习惯和手法，可以说是全世界独一无二，所以刚刚只要我一碰到这个花孔，自然很快就拿走了。”他忽然语气一转，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不过确实很抱歉，近藤先生，是我思虑不周，没考虑到万一近藤先生的西装也是在我的裁缝那儿定制的呢？我真应该再多花一点时间，好好的摸一摸你西装上有没有花孔。”
　　“李先生，抱歉。”顾仰山适时接话，举起近藤那件西装向众人展示，“这件西装的驳领上不仅没有花孔，而且……”他故意停顿，让所有人都看清那条光秃秃的领子，连缝线都歪歪扭扭，“这条驳领上连基本的走线都不整齐。”
　　“很遗憾。”丁一话音未落，顾仰山已经利落地把近藤的西装直接罩在了他仍举着的gun上。这个动作太过突然，又带着几分戏谑，全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近藤整张脸涨得发紫，站在场地中央不知所措。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小林再也按捺不住，大步上前“啪”地扇了近藤一记耳光：“混蛋！你在干什么！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这一声怒斥带着明显的日语口音，顿时暴露了他们的身份。场内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私语和鄙夷的目光。
　　“快走！”近藤虽心有不甘，却不敢违抗小林，只得悻悻收起gun，在一片讥讽的注视中狼狈离场。
　　待场面稍缓，小林整了整略显凌乱的衣襟，快步走到丁一面前，躬身时脖颈弯成一个僵硬的弧度：“李先生，刚才的事十分抱歉，但武田先生想见您。”
　　他随即转向主位的威廉夫人，姿态放得更低：“抱歉夫人，给您添麻烦了！”
　　待翻译低声转述完毕，席间几位洋人宾客交换了眼神，有人不安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而威廉夫人却根本没有将小林放在眼里，仿佛方才的闹剧不过是微风过耳。她侧身望向丁一，嗓音温润如常：“李先生，需要帮忙吗？”
　　“No Madame,but appreciated.”丁一微微欠身，流畅的英文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矜持。他想起前世那场即将开幕的“好戏”，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既然武田先生这般盛情，自然不该让他久等，请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