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琴弦》春与柳舟

9、面试

　　正是六月末尾，刚过七点，小城的阳光便亮的晃眼
　　这是裴烬第一次坐池焰开的车，不知为何，裴烬似乎对副驾驶有种莫名的抗拒，但是视线刚掠过便急着往后走。
　　“哎，你去哪？”池焰在驾驶座坐定，才发现裴烬没有跟着进来，他回过头，就见对方站在车门外踌躇着，透露出几分迟疑。
　　看得出来，他没有特别想乘车。
　　“怎么了？”池焰无奈，解开刚系好的安全带，下车大步走到他身边。
　　裴烬脸上浮现出一丝歉意，低声道：“可能是失忆前发生过什么，我对车很抗拒，有点害怕。”
　　说着他低下了头，随即一只温热的手落在他发顶，像是安抚一样轻轻揉了揉，随后轻声说：“我在呢，你怕什么？”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掺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魅惑。
　　仿佛被这声音蛊惑一般，裴烬心神一晃，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坐了上去。
　　然而，一直到车开出停车场，汇入清晨的车流到大路上时，裴烬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身体也紧绷着，像是进入了一种或战或逃的状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飞速驶过的车辆，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心脏更是狂跳不止，带着阵阵的钝痛，疼的要命，就像某种深深专科在心底的记忆创伤仅仅攥住了他，令他无法集中精神，甚至让双眼聚焦都是困难的。
　　池焰开着车，余光一瞥，副驾驶上那人脸色惨白，看上去很憔悴，被某种沉重的情绪笼罩着。
　　他起初只是以为对方太过紧张了，下意识伸手想去握裴烬的手，指尖触及的却是一片冰冷的、颤抖着的皮肤，抖得不成样子，不仅是手，裴烬的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控制的颤抖着。
　　紧张的确会让人全身发抖，但此刻池焰就是能清晰的感知到——他这是在害怕。
　　……
　　一路无话，池焰几次想开口，但看着对方有些浑浑噩噩，明显难受的神情又默默忍回去了，直到将车驶入目的地的停车场，他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按住了裴烬正准备解安全带的手。
　　“你在害怕么？”话一出口，池焰自己觉得问的似乎太过强势，旋即软了语气才凑近他继续说，“我在你身边你也会这样害怕吗？”
　　其实裴烬压根没在意他说话的语气，只是有些怔愣地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视线无意识划过对方紧抿着的嘴唇，片刻的迟滞后，他才恍惚地点了点头：“可能和我之前的创伤有关……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此刻，连裴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都分不清这失控的心跳，究竟是因为他那段回忆不起来的创伤，还是因为眼前人过于好看的容貌。
　　池焰闻言，轻吁口气，将额前的刘海向后一撩：“先上去吧，时间要到了。”
　　他先下了车走到副驾驶，替他拉开车门。
　　裴烬垂着眼没动。
　　“能走……”
　　池焰关心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那人拉走抱在怀里，对方闷闷地说。
　　“知道了，给我鼓个劲。”
　　短暂的拥抱似是将裴烬从痛苦的梦魇中拽回，他深吸了口气扑鼻的是淡淡的沐浴露香，对方的怀里是温暖的，不禁想让人永远依存。
　　裴烬松了手，才点点头下了车。
　　脚踩在坚实的地上，才感到那阵恍惚的解离感散去。
　　电梯直通大楼，大厅人很多也很喧闹，空调开的很足，冷气扑面而来，让裴烬打了个机灵，头脑反而清醒不少。
　　刚才停车场和电梯都没人，池焰走在他身侧并没有刻意靠近，但来了大厅之后，池焰却紧紧贴着他走，就像是刻意躲避其他人一样，这么一想，上次去接池焰的时候也是人不多他才敢走在身侧。
　　池焰不喜欢别人的触碰吗？
　　“想什么呢？”池焰声音压得有点低，也许在外面放不开的原因，“走了几步才发现你没跟上。”
　　撒谎……
　　裴烬没说什么，冲他笑笑，池焰接着说：“我刚去前台报了你的，前台让我们在这等一下。”
　　“哦。”裴烬这才点了点头，开始反思，自己发楞的时间有那么久吗，可是这样不也是推翻了刚才想的池焰不喜欢被别人触碰的想法？他垂眸看着紧紧贴在自己身侧的池焰。
　　算了这个想法其实有可能是真的。
　　没多久，一个穿着白蓝衬衫，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男人快步走来，他脸上带着干练热情的笑，看上去就有股专业味：“裴烬是吗？我就是Alex,很高兴您能来。”
　　该庆幸的是提前通过电话，男人能一眼认出谁是裴烬，对方将视线落到池焰身上，保持着职业微笑问道：“这个是？”
　　“我是他朋友，池焰。”池焰微笑着，虽感觉对方的目光很来者不善但也没好意思说什么，“我只是送他过来，你们聊可以回避我。”
　　说话间，他的手轻轻在裴烬后背上拍了下，那是安抚和鼓励的动作，裴烬很茫然地回头看他，眼里带着欲言又止。
　　Alex眼底掠过一丝赞赏的意味，笑道，“先生客气了，”随即他很快将目光放回裴烬身上，“那我们？”
　　裴烬多少还是处于失忆的状态，离开池焰就变得茫然，自然不太肯池焰不在身旁，他怕自己会搞砸，裴烬紧抿着唇，想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再次看向池焰，后者给予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后，他深吸一口气，跟着Alex走远了。
　　面试间里，除了Alex还有两个人，裴烬不清楚他们是干什么的，但他能感知到这里的气氛要远比自己预想的正式。
　　Alex冲他微微一笑，开门见山道：“裴烬先生放松些，我们已经看过你发布的所有弹唱的视频，音色音准包括弹奏的手法都异于常人，想问问您之前是否有过对这方面的学习呢？”
　　裴烬沉默，怎么一问就是重磅炸弹，他其实很重视这份面试，一来想给池焰减轻些负担，二来请回去看第一条。所有他现在很担心整个问题如果没回答好对方会不会放弃录用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谁都不知道裴烬在和自己的道德心打架，片刻后他才缓缓点了点头：“是有学过一些的。”
　　裴烬的回答让对方点了点头，不知道究竟是满意还是觉得逊色，他们交换了个眼神，并未深究“学过一点”的这个说法，而是顺势将这个话题引的更深：“看得出来，基础是很扎实的，那么既然有一定学习的话，我想问问您，您对音乐是如何理解的，或者是说您是在创作音乐时如何想的，想要通过音乐表达什么？”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更要难以回答，裴烬抿了抿唇，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知觉地蜷缩了下，指尖滴着掌心。
　　想要表达什么？
　　很多原创歌曲都是他自己想到什么写下什么，然后池焰进行二次修改随后两人一起编曲，而自己作词的时候。
　　他脑内浮现出许多破碎的画面，无尽的黑夜，被负面情绪包裹的夜晚……或者说某个醒来就躺在路边被别人异样的眼光看待，饿了两天才突然出现的那道光……
　　也就只能想起从大街上醒来以后的记忆了。
　　好吧其实这一切都该感谢池焰的，他愿意收留，帮助他找到工作……
　　这一次的思考并非是在挣扎焦虑，更像是在自己脑海的混沌中打捞那些对于他真正重要的东西，会议室很安静，几位面试官颇有耐心的等他开口，能听到清晨鸟的鸣叫，树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以及自己跳得过快的心跳声。
　　恍惚了片刻，裴烬才抬起头，目光没有闪躲，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认为音乐的意义是将自己本身无法诉之于口的事情，唱出来……虽带着娱乐色彩，但却字字句句都是真心，”他顿了顿，似是在斟酌措辞，“我想创作的音乐我更希望那是真实的，不带虚构。”
　　这个回答让几位面试官看到了很多人的影子，能说出这种话的人都只是初出茅庐罢了，什么都不懂便年少有志，带了些许生涩。
　　尽管如此，这回答还是让坐在Alex身边的那人点了点头，这种回答虽这么说但在现在还是极少见，大多的人都有些阳奉阴违，专挑认为能让公司看上的话术讲，以至于连这样单纯的对音乐本质的理解都变得稀少、珍贵。
　　那人紧接着问道：“这是个很好的理解，若是与我们合作，公司会为您带来更专业的训练，但是你会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磨掉那你刚才信誓旦旦说的那种‘真实’吗？”
　　裴烬几乎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会，这是我创作的初衷，我不会忘了本心的。”
　　这个回答虽带着真诚但毕竟互相都只是陌生人，对面几人点了点头，随后最右侧的那个女人抬起头问道：“我们有关注到您在社交媒体上的关注度极高，对于从网络走向更高更专业的舞台，您有什么想法，或是您有什么打算。”
　　裴烬微微蹙眉，回答得很谨慎：“网络上的关注度是意外的缘分，我很感谢这些追随的粉丝，同时我希望更多关注的是我的粉丝而不是我的长相。”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连随后才解释道，“因为我时常担心若是哪天毁了容，靠长相来的粉丝该怎么办，当然这是我的一部分，只是我希望让我创作的音乐成为被关注的焦点。”
　　面试持续了很久，问题的内容涵盖了对职业的规划、对压力的承受能力，甚至也包括了对当下市场的看法，裴烬回答的小心翼翼，更多的跟随直觉走。
　　结束时Alex优先起身，再次向裴烬伸出手：“感谢您百忙之余抽出时间来面试，今天的交流非常愉快，令我都对您刮目相看，我们会尽量对您进行评估，并在三天内给您明确的答复，您看可以么？”
　　裴烬这才站起身，与他握了握手：“好的，谢谢。”

作者有话说

　　剧情好像有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