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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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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雪”奇毒,无色无味,却凶狠至极,遇空气则散为白雾,中毒者如被利刃剜心,直至心脉无法承受,爆裂而死。
苏念瞳孔一缩,她并不担心自己。身为药王谷的传人,她早就练就一身百毒不侵的本事,可对面那位黑衣男子——
瓷白小瓶碎裂,方才还战在一起的两人顿时中招,捂着胸口相继倒下。
苏念抿抿唇,眼看倒下的两人都没了动静,这才迈步向他们走去。
她先快步走到打碎的瓷白小瓶旁,蹲下身来,看到地上散落了一些粉红色的粉末,她用手指蘸取了少许,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甜丝丝的气味直冲鼻腔,她连连咳嗽几声,掏出手帕将手指上的粉末擦干净。
不是“绛雪”?她虽心中疑惑,却也稍稍放下心来,又快步走到那名玄阴教弟子身边,用手帕垫着手指探了探他的脉搏。
手指按压下一派平静,他已死了。
苏念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遍,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关于玄阴教的线索,但是很可惜,除了他身上的几个暗器上有代表玄阴教的紫色蛇形炫纹外,根本没有其他东西。
她只好起身来到那位黑衣男子身旁。
他的眼睛紧闭着,眉心紧蹙,脸色苍白,但又染着不健康的红晕。只一眼,苏念就断定他失血不少,而且伤口有感染,现在正在发烧。
她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问道:“喂,你怎么样?还能站起来么?”
“你是……药王谷的人?救我......”男子低声道。
她裙角一沉,不知何时男子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疲惫的淡棕色瞳孔正直视着她,而他沾满血污泥土的手正攥着她的裙角。
“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苏念换上她熟悉的泼妇样,“老实交代,你是什么人?跟玄阴教有什么关系?是不是魔教妖人?!”
“不是......妖人......”
他脸色嘴唇皆是惨白。苏念很快判断出,若是他今晚高烧不退的话,大概撑不过明天了。
所谓医者仁心,不过如此。
事到如今,苏念第一反应竟是他身上的伤。
她苦笑一声,想起身边药匣里有不少紫珠和马鞭草,都是止血用的草药。
她在男子身边蹲下,将他翻过来正面朝上。一道穿透小腹的伤口汩汩冒着鲜血,洇透他半边衣衫。
她眉头紧锁,伸手将男子上半身的衣物全部解开,那道狰狞的伤口就这样袒露在她眼前。
男子应该是自己用布条缠了几层止血,但时间久了,布条和伤口长出的碎肉粘连在一起,处理起来很是麻烦。
药箱里没有剪刀和匕首,粘连的厉害的地方只能靠生拉硬扯,不过好在她手法熟练,没让男子多受罪。
苏念从药箱里捡出草药,然后全部丢进嘴里咀嚼成碎末,最后吐到男子的伤口上,用手指将那堆糊糊状的草药平整地涂抹均匀。
“唔......”男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忍着。”苏念皱眉训斥。
他眉心依然蹙在一起,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角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你伤口感染的很厉害,我只能先帮你止血,后续的处理需要你跟我回医馆才行。”苏念冷静地说着,两手鲜红,却还在麻利地为他包扎着伤口。
有时候真感觉自己和路边杀猪的没什么两样。苏念自嘲。
“还有,你知不知道那粉末是什么东西?这种甜腻的气味我总觉着很熟悉……”
她的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想。
“钩吻……”她喃喃。
此毒取自毒草“钩吻缠丝”,本身并无太强毒性,但若是中毒者自身有余毒未清,那钩吻便能激发出残毒的最强毒性。最重要的是,钩吻毒草本身带有一股甜香气味。医书上的形容与鼻尖萦绕的味道渐渐重合。
苏念早在药王谷的医书上看过此毒详注,只是这么多年来从未真正遇到过,她以为这种毒早就失传了。
“要对体内的余毒才有效,这人莫非不是要杀我……而是专门冲你来的?”苏念疑惑。
她走到那柄掉落在地的黑色古剑旁,拿起剑翻看着,却始终看不出其中有什么玄妙。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救你。”苏念说道,“想活命的话就自己站起来跟我回医馆,明白么?”
“……墨尘。”男子说道
“真名?”
“嗯。”
“很好,我不喜欢对我有隐瞒的人,特别是现在你是病人,我是医师。”苏念稍稍运力,一掌拍在墨尘后背。
他哇地呕出一口淤血,苍白的脸颊渐渐恢复了些血色,但是面上依旧潮红。
这一掌将他积郁在胸口的厚淤拍出,但高烧和感染仍然会要他的命。
墨尘逐渐平稳了呼吸,站起身来。
“跟我来。”苏念起身,引着他一路来到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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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到那边的床上去。”她让出一条小路,示意墨尘躺到柜台后那张小的可怜的木床上。
她抬手在墨尘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瞬间被烫的甩了甩手。
“把你的上衣脱掉,哦,如果别的地方也有伤口,那就连裤子什么的都一并脱了。”
苏念一边说着,一边抓好了草药,顺便找了一把银制的匕首和几块干净的白布。等她回到墨尘身边时,才发现墨尘已经闭着眼睛再次昏睡过去了。
“......挺好,省麻沸散了。”。
腹部的伤口已经有些化脓,她用白布将今天覆在上面的草药糊糊尽数擦去,露出原本的伤口来。
“……咦?”她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
在白天那番简易、甚至可以说是粗糙的包扎下,墨尘的伤口竟然隐隐有愈合的趋势。
“传说中的骨骼清奇么?”苏念苦笑。
她将银制匕首在烛台上来回烤了几遍,接着便手起刀落,果断地切下伤口上已经变色、隐隐有腐烂趋势的坏肉。
待到忙活完,苏念额头上也已经渗出了细密的一层汗珠,她处理这种伤口不算没有经验,但是墨尘的伤拖的时间不短,感染范围扩大,导致处理起来有些棘手。
窗外已经泛起一层鱼肚白。她将伤口清理了几遍,换上新的草药,又用白布包扎好。
一夜未曾合眼,苏念也开始打起了哈欠。再次确认墨尘的伤口包扎得没有任何问题后,她再也支撑不住,趴倒在床边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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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昏睡中醒过来时,床上竟然空无一人。
苏念心中一惊,她飞奔到自己放着钱箱的柜台处,上下翻找了数十遍,反复确认自己的钱箱还在,里面的碎银铜板也没少。
她长出一口气,刚才起的太猛,让她有点头晕,不过因为找钱箱的事情对她来说太过重要,所以直到眩晕感几乎要将她击倒,她才意识到。
她扶着柜台喘了两口气,抬起眼,正好对上一双淡棕色的漂亮瞳孔。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棕色的瞳孔中透露出一种超脱尘世的淡漠——他并非真心道谢。
苏念也不恼,只抬手将他推开,走向自己的药炉:
“谢完了就躺回床上去,等下把药喝了。”她微微停顿,“你伤的很重,这个月都要喝药。”
“到这里也要喝药?”墨尘似乎有些意外,他看着那锅黑色的不明物体,面上有些犹豫。
“哟,经常喝嘛?你身体不好?”刚说完这句话苏念就自知失言,墨尘身上残毒未清,平日怕是都在靠药汤子续命。
墨尘眼中稍显出些迷茫之色,片刻抿了唇,挪开目光道:“我不喜欢喝药。”
苏念笑了一声:“小孩子脾气。”
她从柜台里取出几块糖果,连同那碗中药一起摆在墨尘眼前。
“喏,你昨晚也算是救了我,咱们一命抵一命,这是报酬。”
墨尘两指捡起那块颜色不明的糖果,放在鼻尖下仔细端详着,长睫毛扑闪。
苏念忽觉有点不自在,她抬手摸了摸鼻子:“先喝药才能吃糖,喂——”
她话音未落,就见墨尘将那块糖果放在嘴里,小口咬下一块。
他棕色的瞳孔先是睁大,接着便微眯起来,面上竟露出些餍足之色。
“……没吃过糖么?”苏念喃喃,但还是劈手夺下他手中剩的那半块。
“先喝药,才能吃糖!”她凶巴巴地吼道。
墨尘有些无辜地看了她一眼,捧起药罐猛喝一口——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一直面无血色的脸颊染上两抹红晕。
“好……好苦。”
“这是自然,谁让你先吃糖再喝药?来,听话,一滴都不准撒,全部喝了!”
墨尘虽然皱着剑眉,但在苏念手中糖果的诱惑下,还是乖乖把药汤喝了个干净。
作为奖励,苏念额外赏了他两颗:“不错,这就叫‘遵医嘱’,听话才能尽快养好身体。以后每副药我替你煎了,你有没有银子?我可不包药钱!如果你没钱,就要给我打工还债明白吗?”
“银子?没有。”墨尘说道。
忽然他又想起什么,从胸口处翻出一个小布包,然后将布包递到了苏念手里。
“这个行吗?”
她心中疑惑,打开布包,朝里看了一眼。
里面黄金闪烁的金光差点晃瞎她的狗眼。
苏念强行忍住脸上惊诧的神色,问道:“确定给我?”
“嗯,我拿着也没有用。”墨尘说道,他微微侧开头,露出半张俊秀苍白的脸。
苏念松了口气:“好吧,这笔钱虽然多了点,不过我救了你的命呢,千金难买一条人命嘛......呃,在找到去处之前,你可以先住在我这里,三餐免费,药嘛,也给你算免费好了。”
“喝完药都会给我这个东西吃么?”
苏念梗住,不觉有些好笑:“喜欢吃甜啊?好,只要你每天都听话吃药,我这里糖果多的是。”
“可以吗?”墨尘侧过目光看了她一眼,问道:“不需要我打工还债什么的?”
苏念没好意思说他那袋黄金买下整个浣溪镇都绰绰有余。只道:“你先在这里帮我打打杂,顺便跟着我学习一些草药知识,这样我出诊的时候如果有客人来,你就帮着抓点药什么的。”
墨尘还是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轻瞥了苏念一眼,没答话。
苏念知道他是个不好相处的,也不气恼,只顾着埋头收拾药匣。
刚收好东西,又想起来那一布兜的黄金还没放好。斟酌了半天,终于从房间里找出了一个陶土罐,把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里面,又在小院里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掘地三尺把陶罐埋下去。
墨尘半阖着一双眸子看着她动作。
她忙活了半天,脸上发梢上都沾染了不少枯枝泥土,不过苏念全然不在乎,埋好陶罐,她的心情似乎也变好了不少,嘴里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她站起来拍拍手,说道:“好了,我要出门去了,你乖乖呆在家里,什么也不要动,能做到吧?”
还是没回声。
苏念咧咧嘴,拿起药箱就往医馆的大门走。
砰、砰、砰。
大门突然响起三声有节奏的叩门声。
这会儿天刚亮不久,平时少有病人这么早就来医馆的。不过她还是快速整理好仪容仪表,温和地应了一声。
“就来了,稍等。”
她的手刚抚上门闩,一贯清冷的墨尘忽然走到她身边,单手止住她的动作,轻轻摇了下头。
“在屋里呆着。”墨尘丢下一句话,霎那间目光突变。
他的眸子里闪烁着某种与同类之间斗狠的凶光。苏念忽然松了手,她感觉面前的人不再是刚才在她身前摇头摆尾的乖小狗,而是一匹呲起獠牙的狼。
他拿起那柄随身携带着的黑色古剑,走出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