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言》小猪哼哼唧

15、第 15 章

　　殷泊揉了揉眉心，挥挥手：“记录在案，再去给我查那死尸的身份背景、社会关系。那三位……问清楚了就放他们离开，莫要为难。” 他心中疑虑未消，但明面上找不到任何扣留三人的理由。

　　沈鱼、青烛和无月很快被释放。离开巡防司，回到熙攘的街道上，沈鱼才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忍不住压低声音问：“清虚观……你们什么时候成了清虚观的弟子？！万一他们去核实……”

　　青烛神色从容，传音入耳：“不过是顺势而为，借力打力罢了，他们没有那个时间精力去排查。”沈鱼疑惑的看着他。

　　他耐心解释，声音平和：“巡防司上下，包括殷捕快，内心早已认定那鼠妖是修炼邪功、装神弄鬼的真凶，他们需要这个结论来结案、安抚民心。我所做的，不过是利用这一点，在问询时，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符合他们期望、也最能自圆其说的‘事实’。”

　　“我暗示我们来自城外山中一座香火不盛、几乎与世隔绝的‘清虚观’——这样的道观在周边山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难以详查，也无人会费大力气去详查。我们奉师命下山历练，听闻城中异状，追踪邪气至此，正遇此人。他们也可以借此堵住悠悠之口，而我们只是无关紧要的道徒，毕竟如果说我们只是普通人，他们会更麻烦些……”

　　沈鱼恍然大悟：“所以，你伪造的身份只是给了他们一个他们最愿意看到，也最方便他们写卷宗的‘故事’？”

　　“正是。”青烛点头，“官府办案，有时求的并非绝对的真相，而是一个逻辑通顺、能交代过去的结论。我们提供的版本，完美契合了他们的需求，甚至帮他们坐实了‘邪术’的定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便是官衙的常态。”

　　沈鱼心中豁然开朗，对青烛这种洞悉人心、利用规则、于无形中化解危机的智慧佩服不已。

　　此法不着痕迹，无迹可寻，比任何幻术阵法都更高明。

　　一旁的无月听着，并未言语，只是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同。

　　青烛此法，确实比动用妖力或阵法要稳妥得多。贸然使用妖力阵法，保不齐会打草惊蛇，毕竟这个城里的妖怪可不少……

　　夜色渐深，三人融入人流。

　　待殷泊处理完这些公务，已是华灯初上。

　　殷泊独自一人在值房室内踱步，眉头紧锁。官面上的结论可以这样写，但他心里清楚，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查过了三人入城时间，三人近两月第一次入城且除开沈鱼来过，其余两人竟都是第一次到来。

　　三人中，尤其是青烛和无月，气度非凡，手段莫测，绝非凡夫俗子。

　　巡防司追查排访数日才找到些许线索，而他们却能在短时间内精准找到那人，其能力远超寻常衙役。

　　他思虑再三，终于下定决心，换下公服，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常服，悄然来到了沈鱼三人下榻的云归客栈。

　　叩响房门，开门的正是青烛。

　　“殷捕快深夜到访，所为何事？”青烛语气平和，似乎早有所料，殷泊很聪明，下午对他和无月的审问周密直逼漏处，如果换一个人说不定也会被这位圆滑犀利的殷捕快问出些什么，而且如果猜的不错的话……殷泊的殷应该是云澜主城城主的殷。

　　从那些捕快的行为也能看出，他们很是尊从殷泊这位年纪较小的捕快头。

　　殷泊走进房间，见沈鱼和无月也在。他反手关上门，对着三人深深一揖，脸上再无白日里的官威，只剩下浓浓的疲惫与恳切：“三位，白日里多有得罪，实乃职责所在，不得不为。殷某在此赔罪。”

　　沈鱼起身还礼：“殷捕快不必多礼，我们明白。”

　　殷泊直起身，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在看起来最为沉稳的青烛身上，顺着他们下午的身份说了下去：“两位自称道门子弟，殷某眼拙，也知绝非寻常。那狂徒死前所言……大概是孙家想必三位也听到了，此孙家大概就是药王孙家。”

　　青烛微微颔首，并未否认。

　　殷泊叹了口气，果真如此，声音压得更低：“不瞒三位，此案以此了结，不过是掩耳盗铃，安抚民心罢了。真正的祸根，远未铲除。孙家势大，盘根错节，与城中诸多怪事脱不了干系，我早有怀疑，却苦无实证，更无力撼动。而如今，更让我忧心的是……”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挣扎与痛苦之色：“是我的养兄，云澜城主——殷无咎。他半年前突然染病，身体日益衰弱，精神亦渐恍惚。起初只以为是积劳成疾，可请遍名医，甚至孙家也荐医送药，却毫无起色，反而身体越来越差。如今城主府权力几乎被架空，只剩空壳，上下换了一波人，养兄将我送到巡防司免遭孙家毒手！”

　　沈鱼听见殷无咎三个字便有些吃惊，想不到殷泊居然是殷城主的养弟，殷城主在位期间所做之事皆利百姓，人人称赞，虽自身身份本就不太光彩，初任城主时无一人看好，但胜在殷城主的能力出众，另愿城主麾下连连称赞诚服，老百姓们也十分爱戴这位殷城主，殷城主的铁血手段让人忘记了他这位捡漏的私生子的身份。

　　殷泊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说：“我怀疑，城主之病，绝非寻常！很可能……很可能也是遭了孙家的暗算，也可能是中了某种邪术！” 他将这个可怕猜测说了出来。

　　殷泊再次躬身，“殷某人微言轻，无力回天。恳请三位，看在云澜城数十万百姓，看在我养兄昔日勤政爱民、如今却受奸人所害的份上，出手相助！若能查明真相，救我养兄，驱除城中邪祟，殷泊此生愿为三位做牛做马，以报大恩！”

　　房间里一片寂静。油灯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殷泊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影。

　　沈鱼看向青烛和无月。青烛沉吟不语，似在权衡利弊与风险。无月则依旧面无表情，但他深邃的目光中，似乎对城主府那离奇事件提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

　　最终，青烛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殷捕快爱民之心，护兄之情，令人动容。降妖除魔，济世安民，亦是我辈本分。孙家之事，城主之疾，此事牵连甚广，需从长计议，谨慎行事。”

　　他没有大包大揽，但给出了明确的应允。

　　殷泊闻言，眼中瞬间迸发出希望的光芒，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哽咽：“多谢三位！殷某代云澜主城，代我兄，拜谢三位！” 他深深一揖，久久不愿起身。

　　一旁的沈鱼反复回想着殷泊嘴里所说的“半年前”三个字，扶起了殷泊，沉思了片刻，说道：“殷泊，我们帮你找线索，你可以帮我们查一个人吗？”

　　殷泊点了点头。这点事巡防司还是能做到的，沈鱼看向殷泊说：“李家村沈知舟，半年前失踪在云澜主城便杳无音讯……”随即在自己的小包中拿出了自己携带的之前制作的养父的寻人画像，以及特征。

　　殷泊记下了这个名字，拿走了画像答应沈鱼，回头帮她留意寻找。再次向三人道谢后离开了客栈。

　　窗外，云澜城的夜色深沉，看似平静的表象下，一场暗战，随着这三人的承诺，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城主府那巍峨的轮廓，在夜色中仿佛一只伏睡的巨兽，等待着探索者揭开它隐藏的秘密。

　　殷泊离去后，客栈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油灯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

　　沈鱼指尖蜷了蜷，率先打破了寂静，她看向青烛，眼中带着一丝紧张与对未知的忐忑：“城主府的事我们该怎么办？” 直面这云澜城最顶层的权势漩涡，让她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青烛尚未回答，一旁的无月却淡淡开口，声音清冷如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洞察：“孙家哄骗小妖驯养鬼傀，行邪术，收集人魂，所图非小。城主府若真被其操控，那这云澜主城便成了他们予取予求的猎场。”

　　沈鱼闻言，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男童青白的脸和妇人绝望的哭嚎。

　　青烛此时才缓缓道，语气平和却带着定策的沉稳：“无月所言不错。我们既已卷入，便需主动破局，方能掌控几分先机。城主府，无疑是当前最关键，也最危险的节点。我的胞弟、你的父亲的离开恐怕和那药王孙家脱不开干系，毕竟现在到处偷传的都是孙家的流言。且殷泊此人，心思深沉，其言不可尽信，但他提供的是我们能近距离接触这座城的秘密。”

　　他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沉吟道：“既要近日城主府又不会遭受孙家阻拦，可以适当延续我们这个假身份，让殷泊宣称，他所寻的并非寻常道士，而是于医道一途亦有精深研究的隐世道统传人。我们此来，是为城主辨证施治，察其病源。”

　　“暗度陈仓。”青烛总结道，“孙家即便怀疑，也不会想在‘为城主诊治’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上多做文章，城主往日建立的民心还在，除非他们想公然撕破脸，承认自己的狼子野心。”

　　沈鱼瞬间明白了此计的巧妙之处，把一个可能的破绽变成了一个更高级的掩护。

　　她对青烛的谋算佩服不已。无月赞同的点了点头，此计实为周全。

　　计议已定，三人便不再多言，各自回房休息，养精蓄锐，准备明日与殷泊再度商议，准备踏入那深不可测的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