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花》梅丫梨

1、第 1 章

　　距离陆任上次走进这座雪山已经过去半年。
　　上次他是为找寻神观而来。
　　这次，他依然为此而来。
　　不过此次与上次又有所不同。
　　陆大夫说过，想要在芒砀山找到真正的神观，他只有这一次的机会。
　　若是错过，要再等十年。
　　陆大夫还说，在乌商族十年一度的祭神大会上被选做神使的，就没有找不到神观的。
　　即使是在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山中迷路的人，神明也会给他们指明前进的方向。
　　若是他这次真的找不到神观，也不必再等什么十年后。
　　神可能是不想见他。
　　白茫茫的雪山中，一身黑色华丽衣服的人，一步一步艰难的行走其中，每走一步，身上的银饰都叮当作响。
　　陆任想不明白，他在乌商族生活了半年，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身无分文不说，还欠了陆大夫一屁股债。
　　他们怎么还敢把这东西穿在自己身上的？
　　这不是把老鼠放进了米缸？
　　进山前，主持祭祀的老族长交代过，他们的神明格外的注重仪容仪表，即使进山的路再难，也不能把这身烦琐的衣服脱掉。
　　不能脱，陆任只好提着裙摆走，
　　整个乌商族没人能说出神观的具体的位置，即使是多次被选做“神使”进山的老者。
　　沿着山路走走停停已经两日，入眼的除了一望无际的白，再没有其他。
　　陆任可以不相信乌商族的人，但他不会不相信自己的师傅。
　　他师傅说这座雪山中有神观，那肯定就会有。
　　否则他不会在临终前让自己来。
　　算算时间，半年前自己也是沿着这条路走了两日，自己现在在的位置差不多就是当时所在的位置。
　　眼前的一切和半年前一模一样。
　　陆任闭眼深深的吸了几口周围的空气。
　　一股淡淡的不知名花香萦绕鼻尖。
　　他突然想起来，出门前，族内的几个小姑娘拉着他不知道在他脸上捣鼓些什么。
　　当时他便觉得男子涂脂抹粉的有些奇怪，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不听他的意见，还往他身上撒了许多花瓣泡的水，害他打了一路的喷嚏。
　　现在第二天都要结束了，那香味还未散完。
　　伴随着淡淡的香气进入鼻腔的还有那冷冽的空气，空气中并没有自己记忆中的莲花清香。
　　半年前，大概就是在相同的地方，他在这里捡到了个男人。
　　一个自带异香的漂亮的男人。
　　大概是天气太冷，冻得他神志不清了。
　　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明明自己在半个月前才刚送他离开。
　　现在自己又怎么可能在这个地方闻到莲花香气呢？
　　陆任笑着摇了摇头，短暂的停留后，便继续前行
　　太阳已经落山，陆任没打算休息。
　　对他来说，白天黑夜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师傅给他留了个罗盘，除了能辨妖邪外还能辨方向。
　　没了白日的太阳后，夜里温度骤降，不过陆任没受什么影响，甚至还出了一层薄汗。
　　一望无际的前方，陆任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为了找到神观，他提前半年来到了这里。
　　在到这里之前他就知道，神观只有在乌商族举办食火祭的时候才会被“神使”找到。
　　陆任的第一次进山，完全就是因为他的倔脾气突然上来了的缘故。
　　乌商一族世代生活在这座雪山脚下，他们信奉乌商神女。
　　传说在很久以前，这是一片不毛之地。
　　是乌商神女的到来，给这里带来了光明，带来了生命。
　　在山脚下的寨子里，随处可见乌商神女的神像，尤其是在寨子的广场上，矗立着一个三人高的神像。
　　神像手持神剑，脚踩七彩莲花，肃穆且悲悯的注视着远方。
　　神观内真的有神女吗？
　　可师傅明明说过救他的是个男的。
　　在天际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竟然起了风。
　　银饰的撞击声没了之前的规律，变得有些凌乱。
　　陆任没敢过多休息，怕风大了不好走。
　　今天已经是进山的第三天了，他还什么都没看到。
　　乌商族的族长只让他进山，没说多久让他出山。
　　上次自己还能选择半途而废，这次却由不得自己。
　　这次进山，除了为自己，他身上还背着乌商族给予他使命。
　　他找以前的“神使”问过，他们回来的时间都不固定，而且对神观的印象很模糊，但是每个人又都坚称自己到过神观。
　　陆任想不通这其中的关键。
　　风越来越大，吹得衣服猎猎作响，陆任每走一步都分外的艰难。
　　不知又走了多久，风竟然慢慢的小了。
　　陆任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吃了点东西。
　　乌商族的人都很大方，给他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只是水没有拿太多。
　　他还带着乌商族准备献祭给乌商神女的祭品。
　　陆任见过那件祭品，是一件由金丝线缝制而成的衣服，上线镶嵌着许多名贵的玉石，很华丽，很漂亮的一件衣服。
　　陆任再次启程。
　　风越来越小，前进的阻力也越来越小。
　　直到入目一片苍翠的绿色，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雪，陆任才发现有哪里不对。
　　他确信自己还没有翻过芒砀山，这里的积雪该比之前的厚才对。
　　乌商族人说的都是真的？
　　陆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很快一条青石铺成的山路映入眼帘。
　　从青石路往上便没了雪的踪迹，只有生长茂密的树木和杂草。
　　好像之前的雪山从来都没存在过一般。
　　青石路上长着许多没过脚背的杂草，昨晚大风，吹断了不少树枝，有许多横陈在青石路上，倒也不影响通行。
　　在第三日傍晚时分，陆任看到了神观的大门。
　　从远处看，神观的墙体已经倒塌大半，褐色的大门破旧不堪。
　　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神应该更不会住在这么寒颤的地方吧？
　　陆任心里打鼓，手中的罗盘不自觉的攥紧。
　　在来到乌商族之前，他自己一个人已经在外面闯荡多年，也不至于遇到个小事就大惊小怪的。
　　这如果不是自己要找的地方，他重新找就是了。
　　离神观三步之远时，陆任再次停下了脚步。
　　罗盘静静的躺在他的掌心，没有任何的异动。
　　或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看着门上爬满的蛛丝，陆任只犹豫了一瞬便上前敲响了门。
　　门是关着的，敲门只是出于师傅从小到大对他的教养。
　　他并不觉得里面真的会有人来回应他。
　　敲完门，等了片刻，陆任便想推门进去。
　　这时，门内竟然传出了响动。
　　陆任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罗盘，后退几步，做出防御的姿势。
　　大门被向内打开。
　　一个身穿藏蓝色，满头白发的年轻男人出现在门后。
　　男人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陆任，视线在他脸上转了转后，转身便进了神观。
　　陆任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面前这张脸和记忆中的那个漂亮男人的脸重合。
　　一双永远波澜无惊的双眼下面是高挺的鼻梁，唇若涂脂，衬得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这就是乌商族口中的神？
　　哪有神和他的信徒们生活在一起，天天见面，甚至还一起准备了所谓的祭神活动？
　　可他们信奉的乌商神女不是个女神吗？
　　不过他走过许多地方，也见过一些地方会把神像塑造成他们想象中的样子。
　　想到对方可能是个神，陆任的腿一软，有种想跪拜“神明”的冲动。
　　“不进来？”
　　男人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出声打断了陆任的思绪。
　　陆任回神，可是下跪的动作已经来不及收。
　　“你别跪我，我不是乌商神女”男人看到陆任的动作，便知道对方把他误认成乌商神女。
　　听到男人的话，陆任的膝盖在接触地面前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他双手抓着门，又重新站了起来。
　　“就算是，你也不用跪”男人小声道。
　　离得有些远，陆任没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男人催促道。
　　“陆商”
　　听到男人说他不是乌商族口中的神后，陆任的心情竟然莫名其妙的比之前愉悦了几分。
　　被叫做陆商的男子打量着陆任，许久才轻轻开口“你认识我？”
　　“啊？”陆任皱眉“你不认识我？”
　　他认错人了？
　　眼前的男人全身上下和半个月前相比，除了换了一身衣服外，就连那满头白发都一模一样。
　　这世界上会有两个人像到这种程度？
　　陆任不觉得自己会认错人。
　　他以为是天色有些暗，再加上他脸上上了妆，换了衣服的缘故，所以对方才没认出来自己。
　　“我是陆任，这座神观是你的吗？”
　　如果陆商是这座神观的主人，那当年救他师傅的应该就是陆商。
　　“路人？”男人平静的脸上显出一丝疑惑“你不是今年的“神使”？”
　　陆任无奈，怎么和半年前对方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样的反应？
　　他再次确认，这个陆商肯定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陆商。
　　但是为什么听到自己的名字会这么的陌生？
　　难道是失忆了？
　　陆任想到了他和陆商的第一次见面。
　　也是在茫茫雪山中。
　　他以为只有自己是个不听劝的，没想到竟然有跟自己同样倔的。
　　不过那时的陆商是一个奄奄一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
　　是自己背着他，在山里走了两天一夜，把他背下山的。
　　这人醒了不念他的好不说，还装聋作哑的，第三天才愿意同他说话。
　　那模样就和现在与自己装不熟一模一样。
　　陆任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次。
　　“陆地的陆，任何的任，我是“神使”，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答应许诺我一个条件的救命恩人”
　　陆任一本正经的推门进了神观。
　　既然对方装不记得他了，那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且救陆商原本就是事实，只是陆商没说要许诺他什么条件罢了。
　　不过自己作为对方的救命恩人，持恩挟报也不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