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刘开开

38、第 38 章

　　接下来的几天，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

　　正如沈知行所预料的，公寓楼下、公司附近，甚至沈宅外围，都开始出现一些形迹可疑的“闲人”，长焦镜头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闪烁着冰冷的光。任何一次可能的私下会面，都会被无限放大和扭曲，成为攻击林柠、攻击他，甚至攻击壮壮的武器。

　　他们被迫隔绝在不同的空间里，像两座被风暴隔开的孤岛。

　　唯一的联系，是深夜的视频通话。

　　屏幕那头的林柠，总是先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背景是她公寓温馨的灯光，试图营造一切安好的假象。

　　“我很好，真的，别担心。”她总是抢先说，声音刻意放得轻快，“今天看了会儿书，学了两个新菜谱，虽然做失败了。”她甚至会开玩笑，“陈姐说我现在厨艺‘进步’到可以毒死老鼠了。”

　　她细心地提醒他：“你药按时吃了吗？就是棕瓶子那个，医生说不能断。还有，别在电脑前坐太久，记得让护理帮你活动一下，或者用一下理疗仪。”

　　她的关心细致入微，仿佛被取消所有工作、困在公寓里无所事事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但沈知行能看出来。

　　他能看出她笑容底下的勉强，看到她眼底无法完全掩饰的红血丝和淡淡青黑，能听出她轻快语调尾音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是在硬撑，用尽全身力气不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不让他看出她的惶恐和绝望。

　　“我没事。”他每次也都这样回答她，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沉稳得令人心安，“药吃了，也活动了。事情在处理，很快就能解决，你放心。”

　　他的话语是坚定的承诺，是黑暗中的灯塔。他告诉她律师团队在收集证据，告诉她父亲沈一峰在暗中斡旋，告诉她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屏幕之外，他面对的现实却远非如此轻松。

　　白昼里，他面对的不仅是顾蓉芳拒不妥协的冰冷态度，更有来自沈氏科技董事会巨大的压力。

　　几位资深董事接连找他谈话，语气沉重。

　　“知行，离婚是私事，我们本不该过问。但闹上法庭，就是另一回事了！”一位看着他长大的叔伯辈董事痛心疾首，“沈氏科技正在冲击下一个关键阶段，‘启明’系列的市场反响关乎股价和未来战略！这个时候，CEO爆出离婚官司，而且是涉及……呃……第三方插足的丑闻，会对公司声誉造成毁灭性打击！”

　　“对方是顾家，也不是小门小户，真撕破脸，资产分割、股权震荡，哪一样不是伤筋动骨？到时候损失的，是整个集团的利益！”另一位董事更为直接，“最好的办法还是协议离婚，哪怕多让渡一些利益，稳住她，尽快平息事端！”

　　“个人感情，不能凌驾于公司利益之上啊，知行！”

　　这些声音像无形的枷锁，一层层捆缚着他。他比谁都清楚，和顾蓉芳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离婚是解脱。但他也深知，沈氏科技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心血，背后是成千上万的员工和股东。一场旷日持久、撕破脸皮的离婚官司，确实可能将公司拖入泥潭。

　　“尽快解决？”在一次视频结束时，林柠轻声问，眼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嗯，尽快。”沈知行看着她，语气无比肯定，仿佛那些沉重的压力和复杂的博弈都不存在。

　　但结束通话，屏幕暗下去之后，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面对着一叠叠法律文件和冰冷的电脑屏幕时，深深的疲惫感和如山般的压力才会真正袭来。

　　他揉着发痛的太阳穴，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离婚，从来不是他个人的事。它牵扯着太多利益、太多目光、太多沉甸甸的责任。

　　他知道不容易，前路布满荆棘。但每当想起屏幕那头林柠强装笑容却难掩脆弱的脸，想起她无条件的信任和那句“我等你”，他眼底的动摇便会迅速褪去，重新凝聚起冰冷而坚定的光芒。

　　再难，他也必须走下去。为了她，也为了他们都能挣脱这令人窒息的牢笼，呼吸到自由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