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刘开开

36、第 36 章

　　林柠回到自己那间许久未住的公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灰尘气息，冷清得没有一丝人气。与卑尔根酒店窗外的壮丽峡湾相比，这里熟悉的景象却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窒息。她刚放下行李，门铃就响了。

　　来的是她的经纪人陈姐。陈姐脸色凝重，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进门后先是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眼神复杂，有关心，有责备，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奈。

　　“总算回来了。”陈姐叹了口气，将文件放在茶几上，自己则在沙发坐下，揉了揉眉心，“你这次……惹的麻烦太大了。”

　　林柠沉默地给她倒了杯水，在她对面坐下，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像个等待宣判的学生。

　　“公司高层开了会，”陈姐的声音没有太多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你所有的商业合作，代言、站台、杂志拍摄……全部暂停。无限期暂停。”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一刻，林柠的心还是猛地往下一沉，指尖冰凉。

　　“这不是雪藏，但比雪藏更麻烦。”陈姐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语气放缓了些，但内容依旧残酷，“‘晾一晾’是上面的原话。意思是，在舆情彻底平息，或者说，在你个人形象彻底洗白之前，公司不会、也不能再给你任何资源。没有品牌方会在这个时候冒风险用一个深陷‘第三者’插足丑闻的模特。”

　　陈姐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地看着林柠，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强装的镇定，看到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林柠，你跟我说实话，你接下来到底打算怎么办？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搞成这样，值得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林柠努力维持的平静。她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垂下眼帘，盯着自己交握得发白的手指，很久，才低声说：“我……不知道值不值得。但我……相信他。”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固执。

　　“相信？”陈姐几乎要气笑了，但更多的是心疼她的天真，“就算他沈知行手眼通天，最后能顺利离婚，把你干干净净地摘出来，你觉得你的事业还能回到从前吗？这个污点会跟着你一辈子！人们提到你林柠，首先想到的不是你的作品，而是‘那个靠插足上位的模特’！你辛辛苦苦打拼的一切，全毁了！”

　　陈姐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剖开所有浪漫的幻想，露出血淋淋的现实。

　　“那如果他……离不了呢？”陈姐的声音压得更低，却更致命，像毒蛇吐信，“顾蓉芳那种女人，是能轻易放手的人吗？如果她死活不离，拖也能把你们拖死！到时候，你怎么办？你等得起吗？你赌得上一切，最后可能输得一无所有！”

　　“林柠，你一向聪明，怎么这次就这么糊涂！”陈姐的语气带上了痛心疾首的意味，“你怎么能……怎么能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上？而且还是在这种完全被动、几乎看不到胜算的情况下！”

　　这些话，何尝不是林柠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声音。她每一个午夜梦回，都被同样的疑虑和恐惧折磨着。值得吗？能成功吗？万一输了呢？

　　她抬起头，眼眶泛红，里面水光氤氲，却倔强地没有让泪水掉下来。她看着陈姐，声音里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疲惫和茫然，却也有一丝不肯低头的执拗。

　　“陈姐……那你说，我能怎么办？”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充满了无力感。

　　“从我被拍到那一刻起，事情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我的解释有人听吗？我的澄清有人信吗？他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想相信的‘故事’。”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我已经……没有退路了。除了相信他，我还能抓住什么？”

　　公寓里陷入一片死寂。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却照不亮室内的沉闷与绝望。

　　陈姐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女孩，曾经眼神明亮，野心勃勃，此刻却像暴风雨中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小船，唯一的指望就是远方一个同样在风浪中挣扎的身影。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林柠的肩膀：“你好自为之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她拿起包，转身离开。关门声轻轻响起，将这间公寓和外面的一切喧嚣、指责、以及不确定的未来，一同锁在了里面。

　　林柠独自坐在越来越暗的客厅里，没有开灯。黑暗中，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沈知行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别怕，等我。】

　　她看着那微弱的光亮，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握住手机，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屏幕上，蜷缩在沙发里，一动不动。漫长的黑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