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的白月光》一枝来了

8、第 8 章

　　而此刻，床上的他剑眉紧拧着，全身细细密密地参出冷汗，却又被困在了一个可怕的梦魇里……
　　尹怀玥迷迷糊糊中，感觉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一下钻入了鼻腔，让他混沌的意识猛地苏醒，一下睁开了眼睛。
　　当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不禁瞬间被惊得血液凝滞。
　　自己躺在一个祠堂的地面上，周围是刺目的红，四处横七竖八地躺着村民们的尸体。
　　虽然修炼近千年，他已见过无数生死，但突然面对如此惨状，心口仍像被重锤砸中。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脑子迷蒙片刻，他便想起来了。他今日是带着弟子雪薇来这苦杏村除妖历练的……
　　对了，雪薇啦？
　　他慌忙起身，有些踉跄地朝祠堂外寻去。
　　“雪薇！雪薇！”
　　外面也到处是横死的村民，院坝、栅栏、村路上，到处都是，老少都有。
　　尹怀玥在悲悯的同时，心中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没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弟子雪薇的尸体。
　　大道要求无私心，不偏不倚，不对任何人特殊。但修到至今，他发觉自己即使行为上能做得到，但情感上却仍旧做不到。雪薇是自己的弟子，相处十来年了，他无法把她和别人完全等同视之。这可能就是他修炼到高阶四重后，修为便再无法晋升的缘故吧。
　　可刚松了一点气，眼前的景象又猛地一变——他竟跪在冰冷的罚罪台上，身上绕着锁仙链，一圈又一圈，沉得像绑了一座山。
　　台下聚了好多人，哄哄嚷嚷，认识的，不认识的，仙修宗门的，法修宗门的，都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着。
　　我这是怎么了？尹怀玥不由懵了一瞬，不过即刻就又想起来了，自己是被自己的徒弟雪薇告了……
　　那些嘈杂的声音也跟着变得愈发清晰。
　　“不能吧？尹仙君斩妖除魔那么多年，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什么仙君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雪薇道修不都说了，他趁着酒醉，就对村里的阿禾姑娘行那不轨之事，事情败露还杀人灭口，甚至把全村都屠了个干净，这简直不是人啊！”
　　但也有声音说：“一定是搞错了！尹仙君多年来斩妖除魔无数，救过很多人性命啊。他是难得的高阶仙修，心性是经过大道考验的，怎么可能如此不堪？”
　　“这你就不懂了。正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啊。他过去就算真的做过很多善事，但人心变化最是无常，或许清修多年压抑得太久，酒后诱发邪念，一时糊涂做出那种事也很有可能啊。”
　　有人附和：“就是啊，听说那阿禾姑娘年芳十六，虽生在乡间，但却有沉鱼落雁之容。去年圣上出游时偶遇，本想纳她为妃的，但姑娘却另有志向，说自己无心富贵，只想陪在双亲身边伺候二人终老。你们说这人品，啧啧，真是太让人惋惜了！”
　　“对啊！尹怀玥该死啊！畜生！”有人义愤填膺。
　　“对！该死！被人发现他的无耻兽行时，竟然一怒之下屠村灭口！他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尹怀玥听着，浑身发颤，喉间一下涌上一口腥甜热血，“噗”地喷在膝下灰白的地砖上。
　　没有！我没有做过！
　　那日中午，除妖后村民设宴款待，自己推脱不过确实喝了两杯酒，但脑子清醒得很，压根没醉。那个给众人添酒的小姑娘阿禾，自己对她没有半点别的想法。
　　是雪薇，是她编织谎言告到仙盟！她——！
　　尹怀玥扭头怒然看向不远处跪着的女子。
　　她跪在仙盟几位代表面前，此刻还在噎噎哭泣，身体也微微发着颤，像是承受了巨大的悲伤和惊恐。
　　“雪薇！”尹怀玥开口，声音虚弱又沙哑：“你为何要构陷为师？”
　　雪薇却像是被他的话惊到了，身子猛地一颤，把头埋得更低，然后朝上座诸位仙宗代表重重磕头。
　　声音发颤地说：“求掌门师尊和各位前辈，为阿禾姑娘和全村的冤魂做主！弟子愿用招怨咒检验！若弟子说了半句假话，任凭咒法反噬，就算神魂俱灭也绝不后悔！”
　　尹怀玥看着她，不可置信地摇头，她怎么敢！
　　凡是含怨而死的人，都会在天地间留下一口怨气。
　　那怨气本也毫无意识飘在空中，更无法对人进行攻击。但青玄宗的招怨咒却可以将其怨气唤醒，让它们具有死者生前的意识，因为怨恨而变得凶猛，只有饮下凶手的血方能得到安抚，消解怨气。
　　而要是没有凶手的血可以告慰，那施术者、或者愿意为此承担责任的人的就将受到反噬，其神魂会被怨气噬咬，直到它们发泄完心中的怨恨才会消散。
　　苦杏村可有三百余人啊，那么多的怨气，就算自己这样的高阶仙修也承受不了，何况是雪薇。她会形神俱灭的！她怎敢如此？
　　“好！”
　　掌门师兄聂鹏霍地起身，满脸怒容。
　　“真是我宗门不幸，出了你这么个孽障！竟敢如此陷害自己师尊！我今天就用招怨咒，当着众人的面，还我师弟一个清白！你这忘恩负义之徒，就等着受怨气反噬吧！”
　　尹怀玥见此，心中稍得宽慰。师兄是相信自己的，很快，自己就能证明清白了。
　　只是看着雪薇跪在那里，还一脸坚决的模样，心里难免生出悲凉。
　　想着自己收她入门时，她才十四岁，却是个□□，染了脏病被老鸨赶了出来。自己收她为徒为她治病，教她法术，没想到最后，她竟是这样“回报”自己。
　　师兄聂鹏走了过来，手里拿了个白玉杯子，眼里带着歉意：“师弟，委屈你了，得取一杯鲜血来用。”
　　“无妨，有劳师兄。”尹怀玥艰难地抬起沉重的手腕。
　　聂鹏将盛满鲜血的玉杯放到法案上，又展开一卷宣纸，那是从当地衙门拿来的苦杏村村民名录。
　　聂鹏朝旁边的大徒弟李忠招招手：“你来施法吧！那孽障不配为师动手。”
　　聂鹏冷冷瞥了雪薇一眼。
　　李忠应声走上前，掐着法诀，看雪薇的眼神里也全是不忿：“雪师妹，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们心狠！”
　　话落，指尖发出缕缕金光，把玉杯一圈圈围住，口中开始一个一个念出死者名字。
　　空中不断飘来一团团淡淡的黑气。黑气渐渐越聚越多，越聚越浓，笼在罚罪台上空不断翻滚着，里面像是裹了无数蓄势待发的恶鬼。台上台下众人都仰头望着，看着怨气的动向。
　　李忠念完名字，大喝一声：“鲜血一杯，有杀身之仇者请饮！”跟着撤掉对那杯鲜血的法力封闭。
　　在千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在尹怀玥觉得已经知道结果的淡定中，那些黑气却如秃鹫看到了腐肉一般，全都朝那杯鲜血蜂拥而去。
　　“……！”
　　怎么会这样？尹怀玥双眸巨震，瞬间面无人色
　　“天啊，是真的！他真的是凶手！”
　　“看吧！果然如此，我说的没错吧！”
　　“杀了他！给惨死的村民报仇！”
　　“屠村的恶魔！不配活着！杀了他！”
　　“死了太便宜他了，应该剜出他灵根废了他修为，丢他去魔渊忏悔！”
　　“对！剜灵根！剜灵根！”
　　愤怒的喊声铺天盖地，尹怀玥看着眼前这一切，如瞬间坠入了地狱。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会这样？
　　那些怨气，怎么会真的饮了自己的血？
　　难道，是大师兄对那血动了手脚吗？只有他有这个能耐和机会。但又怎么可能，大师兄也已是高阶三重的仙修，心性断不会如此阴毒。难道那不是大师兄吗？是有更高明的人用幻术冒充的？
　　他紧紧盯着那人，却看不透。更重要的是，现在那些怨气已饮血而散，消失在了天地之间，他已经失去了再验一次自证清白的机会。
　　尹怀玥胸中气血翻滚，莫大的悲愤和不甘冲击得胸腔发痛。他想大声争辩，但他这微弱的声音却如雨点一般，被淹没在如潮的人声里……
　　床上的尹怀玥不安地扭动着头，手脚都在轻微的颤抖挣扎。
　　“不！我没有！……我没有！”
　　细碎的声音模糊在呓语里。
　　“仙君！”
　　窗边的小白鸟竟发出七八岁小女孩般清脆的声音。
　　它发觉尹怀玥的异样，即刻飞到了他的枕边。
　　“是做噩梦了？”说着小翅膀一挥，发出一道朦胧的白色光晕，一下进入尹怀玥的头脑。
　　“仙君别怕，我会把你的噩梦都赶走！”小鸟说得有几分小骄傲。
　　尹怀玥眼前的景象一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垠的草原。
　　蓝天白云，草原广袤无边，没有任何束缚，自由而祥和。清风款款，轻抚着脸颊，像是母亲温柔的宽慰。
　　此时的尹怀玥也明白过来，刚才那一切只是一场梦魇。而不知是谁，用法力将他梦魇破除，反而给他营造了这样放松的梦境。
　　“谢谢。”尹怀玥轻轻说了一声。
　　只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那样的梦，而且这已经是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