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子今天谋反了吗》闲云客

8、回门（1）

　　苏妙容办事雷厉风行，不肖一日功夫，就将薛夫人处存放的账册搬回来大半。

　　吴管家也来帮忙。二人在前院专门辟出一间屋子，专门存放这些账册，并细细核对账本是否有丢失或伪造。

　　苏妙容先前只知国公府富贵，今日细细看来，才知何为‘富埒王侯’。国公府的产业，除食邑与封户外，还有大量的永业田和赐田，长安、洛阳的商铺与货栈，江南的丝绸织坊和手工作坊，京畿地区的果林和药材园，河东的牧场和马业……一笔笔营收，占去京畿地区半数资源，就这还不是萧氏手中最赚钱的业务。国公胞弟萧长勋，任兖州刺史，总领兖州事务，督办铁矿采冶。在驻地兖州，人称之为“萧半城”。

　　苏妙容对账本对得头晕眼花，第三次在心中感慨，外面看着都是勋爵人家，可勋爵人家之间，同样是天壤之别……可怜她伯爵府，只剩个花架子，待传到他们这一代，怕是连爵位都要保不住了。

　　日落西山，窗外夜色渐渐逼近，苏妙容实在没了心情，跟吴管家说让他改日再来核对。她则回到主院，准备用过晚膳后，好好休憩一番。

　　次日清晨。

　　苏妙容晨起，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碧云提着件黄罗金缕裙，搭配青色蜀锦绣衫进来，走到苏妙容面前。“小主，这套衣服如何？今日可要回门？”

　　“回门？”苏妙容后知后觉，本朝人家嫁女，讲究婚后第三日郎君携女方一起回女方娘家，称为三朝归宁。可如今……

　　“今日是第几日了？”

　　碧云说：“第五日了。”

　　“是啊，第五日了……”苏妙容垂眸。国公这两日都未见其人，也没听说有什么准备，还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去。

　　干坐在这里也没什么头绪，苏妙容决定亲自去问问国公，“国公爷如今在哪？”

　　碧云想了想，“我来的时候看见解先生去了前院书房，估摸着国公也在。”

　　苏妙容簪好最后一根珠钗，点上唇脂，起身往书房去。

　　到了地方，国公已经早起有一阵子，正坐在堂中喝茶。看到妙容来，且说起回门的事，欣然应允，“是该回去。我已让吴管家备好礼品，我们稍后就出发。”

　　苏妙容怔了怔，“您早就准备好了？怎没听您提起。”

　　国公眸中含笑，“我既是你的夫君，该有的一切，自会为你考虑周全。夫人安心享用便是。”

　　苏妙容红了脸，避开国公注视的眼神，吩咐侍女取新衣来，就近去隔壁的房间换上。

　　换好衣衫出来，一阵凌乱地脚步声传入耳中，紧接着，脚步声的主人出现，是萧珏。

　　萧珏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颐指气使：“苏妙容，你什么意思啊。薛姨管家是我让的，你凭什么说收走账册就收走啊！把账册交出来……”

　　话还没说完，萧珏突然看到苏妙容身后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连话都说不囫囵了，“爹……爹您怎么在这？今日不上朝吗？”

　　国公双手背在身后，步走到苏妙容身边，沉声对萧珏说：“你上书院了吗，还惦念我上朝？你爹我的病才好几日，也没见你来关心两句。三番两次来气我，是不是非要把我气出个好歹来你才满意！”

　　“没有啊，爹！”萧珏委委屈屈，悄悄抬眸打量国公：“谁说儿子不关心的。您大病初愈，应当好好休息才是，怎么……穿这么精神做什么？”

　　国公瞪了他一眼，怒道：“我要陪妙容回门，你回你的院子去！”

　　萧珏微侧着脑袋，眼睛中闪烁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下意识反问，“什么回门？！”

　　眼神在他爹和苏妙容之间打转，宛如晴天霹雳，“爹，你真娶她了？！”

　　国公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压着火骂道：“什么真的假的，我再说一遍，妙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是你和彻儿的母亲，你给我好好敬着她，听见没有！”

　　说罢，国公牵过妙容的手，和苏妙容并肩出门去。

　　萧珏被留在原地，看见军师解先生出来，原地直蹦起来，指着刚刚国公和苏妙容离开的方向，难以置信：“他……他们真的好上了？”

　　解玄机颔首，悄悄后退一步。

　　萧珏仿佛被雷劈了，在军师想要走时果断拉住他，怒骂：“当初你怎么说的，让苏氏女冲喜，若是有效果的话，就给苏氏女一笔钱和离；若是没效果，有个人陪着照顾我爹也不亏。可这这这，现在是什么情况啊！我爹醒了，看上这个小的了，我真有继母了！天塌了啊啊啊！”

　　萧珏蹲在地上，泫然欲泣，“看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就算要冲喜，要看八字，不能看个和我爹年龄相当的吗？”

　　解玄机捋了捋胡子：“旁人没这效果。”

　　“你让我管一个只比我大一岁的人叫母亲？！这岁数都能给我当媳妇了，我爹怎么下得去手的……”

　　解玄机大惊，恨不得伸手捂住他的嘴，“哎呦世子，可不敢乱说啊。”

　　有人在身边，父亲又不在，萧珏干脆在院子中撒起了泼，抱着解玄机的大腿嚷嚷着他不要继母，让解玄机把苏妙容弄走，不然跟他没完……解玄机好不容易才拔出大腿，奋力往前门跑去，可萧珏在身后追得太紧，不得已转变方向，绕着前院那个大榕树跑……一个跑一个追，绕着大榕树转圈圈……

　　阳光洒在青绿的树影上，也洒在树下追逐的两人的肩上。

　　四周的屋顶同样光亮刺眼，瓦片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萧彻躺在屋顶上面，双手交叉垫在后脑勺，单腿翘起，蓝色的衣襟随意搭在屋顶的瓦片上。他瞥了眼院中打闹的萧珏，默默收回视线，又抬眸看向远处并肩走出府门的父亲和继母。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日的秋栗糕，甘甜、绵密、可以裹腹。

　　她，是个好人也说不定。

　　-

　　马车绕过两条街，走到荣昌伯爵府门前，荣昌伯携家眷已在府门前等候。

　　看到国公下马车，荣昌伯快步上前拱手相迎。

　　“国公大驾光临，苏某有失远迎。里面请。”

　　国公同样回礼，“苏大人，叨扰了。”

　　苏妙容跟在国公身后，目光扫过苏氏家眷，见弟弟苏承基不在其中，心中有些担忧。顾夫人一反常态，挽过苏妙容的手臂，亲昵地说家常话。苏妙容没心思听，随意应了几声，跟随前方两位一同进入正厅。

　　众人按照主宾位次相继落座，一盏茶饮毕，国公放下茶盏，故作为难地开口：“前些时日我病着，家里人急则生乱，想出这冲喜的法子。单是冲喜也就罢了，谁曾想选来选去，竟然选到令爱身上。唉，妙容出身勋爵人家，淑慎端良蕙质兰心，嫁给我这么个中寿之人，着实是下嫁了。”

　　说完，国公长叹了一口气，双手握拳放在膝上，目光中罕见地带着些不忍和自责。

　　荣昌伯忙道：“国公怎有此言。您正值盛年，不仅战功赫赫、深得圣宠，更兼待人宽厚、体恤下情，朝野上下无不对您称颂有加。小女能嫁与国公，是小女的福气，怎会是下嫁，国公切勿折煞她了。”

　　国公沉默片刻，对苏家做出了保证，“既然妙容嫁给我，我定不会委屈了她。苏大人放心，有我在，妙容在府中所有的吃穿用度，绝不会逊于京中其他的勋爵夫人。旁人有的，衣衫首饰也好，田产铺子也好，妙容也一定会有。若是少了一分，苏大人大可带着人打上我府中去。”

　　荣昌伯笑了两声，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顾夫人看向苏妙容，这才发觉苏妙容今日穿的青衫是蜀锦面料，裙摆上的花纹更是以金丝线绣制而成。头上的金钗没有簪的满头都是，但精美华贵，细细看来好像是崇仁坊金九成定制，一支价格堪比一座三进院的宅子；还有袖口下那对若隐若现的镯子，左手赤金浮雕缠枝莲纹镯，莲心处嵌了绿松石；右手羊脂白玉镯，玉质细腻无半点杂质……

　　顾夫人咬了咬牙，心中翻起云涌，暗道苏妙容还真是麻雀变凤凰了！这死丫头现在的打扮，竟然比她这个伯爵府主母还要华贵……本以为苏妙容嫁过去会受苦，谁曾想国公竟然醒了，反而成全了这丫头的富贵……

　　厅中寂静无声，众人心思各异。

　　国公招来吴管家，拿过礼单，亲自递给荣昌伯，拱手作歉意道：“本该在第三日回门的，奈何我身体欠佳，恢复后也得先进宫禀告陛下，这才拖至今日。特补上礼物，请苏大人笑纳。”

　　荣昌伯目露惊诧，“这……这事还惊动陛下了？！”

　　国公言简意赅，“陛下送了贺礼。”

　　荣昌伯嘴角的笑再次扬起，整个人仿佛躺在云朵上，“这……真是意想不到，意想不到啊！”

　　他伸手接过，扫过那封是寻常人家回门五倍长的礼单，手指微微颤抖，“国公您这……太客气了！妙容有国公这样的夫婿，还……还真是幸运啊。”

　　随即将礼单合起，递给身后的管家。荣昌伯热情地与国公话了会家常，见时候不早了，邀请说：“宴席已备好，国公不妨随我移步花厅。”

　　“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议事厅，往花厅去。两家人坐满了三大桌。苏妙容在人群中搜寻，这才在离她最远的座位上看见了弟弟，当即沉下脸，众目睽睽下走到弟弟身边，拉着他到自己身边坐。

　　国公和荣昌伯静静看着她，均未曾制止。

　　坐近了才发现，苏承基眉毛上方、额角的碎发遮挡下，有半指长的一道血痂，像黑黢黢地一条虫趴在脸上。

　　“这是怎么回事？”苏妙容问的是苏承基，眼神扫向顾夫人。

　　“我……”苏承基刚要开口，顾夫人抢过话先说，“承基前两日上书院求学，跟户部侍郎的小儿子卢显陵起了冲突，二人打了一架。这不，先生让他在家思过呢。”

　　“唉，承基平时太封闭了，去了书院还以为跟在家里一样，谁都会惯着他，也不知道跟同学处好关系，不像承泽。承泽在书院念书这两年，跟先生、同学们的关系都很好，跟谁都说得上话。这次若不是承泽求情，承基可就被劝退学了。”

　　“先生说承基在书院，根本没心思学习。每日不是和这个学子斗气，就是和那个学子斗狠……这样下去，就算送去再好的书院，怕是也学不出所以然来。不是用功读书考取功名的那块料，怎么雕琢都没有用啊。”

　　“不是……我……”苏承基涨红了脸，正欲解释，扫视一圈主桌上的“大人物”们，生怕再落个不敬嫡母的罪名，硬生生忍了下去。

　　顾夫人和苏妙容对视，不躲不避。苏妙容最好清楚，她嫁人前说让苏家照顾好苏承基，要让苏承基和苏承泽一个待遇，好啊，她现在做到了，同样送苏承基去书院，可到了书院，过得好与不好，那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苏妙容嘴唇轻颤，不用想也知道是顾夫人捣鬼，恨不得当场戳穿顾夫人，问问她家里何时惯过承基？为何承基被打，连个为他讨说法的人都没有？承基性子沉稳，怎会无缘无故在书院与他人起冲突？就算承基不是学习的料，他苏承泽就是吗？

　　苏妙容正准备发作，国公却率先开口问苏承基：“你真和旁人打架了？”

　　苏承基看了看姐姐，脸红的仿佛要滴血，垂下头低声说道：“打了……”

　　“谁赢了？”

　　苏承基惊异地抬起眸，不知国公是何意，只能如实说道：“他伤得重些，算是……我赢了。”

　　“以前可学过武？”

　　苏承基摇头。其余人都不解地看向国公，连苏妙容的眼睛里也透露出迷茫。

　　国公颔首，不曾注意旁人的目光，思索后问苏承基：

　　“你可想去禁军效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