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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钱茂妇拜访卢三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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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贾琮众人到了后门,贾琏已经打发了车辆仆役等候了。一群孩子按着家宅的方向远近各自上了车,车夫赶着几辆车都往东去了。许多孩子伸出头来叫道:“错了,错了!我们家住在西边,怎么往东去了?”车夫们说道:“主子们,往四老太爷家里去的人太多,柳树胡同里走不动,只好绕一程。”说着,从一溜房舍中间的小路绕进东边的胡同,往北转到宁荣街上。宁荣街上许多人指指点点,都往贾代儒家所居的柳树胡同里走。赵国堂、尹利民众人都知道这些人是专门看热闹去的,只是不敢说破。
不多时到了荣国府,看着贾环进了二门,赵国堂四人从角门出去,顺着宁荣街往西,转进西墙外的小巷,走了一里多远,进了荣国府的西大门。钱茂家就在西大门不远。此时钱茂当值未回,只有钱茂家的在家,见了赵国堂四人,笑道:“怎么这会子过来了?还没到环哥儿下学的时辰呢。”赵国堂笑道:“四老太太没了,我们跟着环哥儿往学里太爷家走了一趟。瞧着时辰还早,正好来看看姐姐。前日说给槐儿说亲,不知定了没有?”钱茂家的笑道:“柳家不应承,我们正预备着给槐儿另说一门亲事呢。不过是想着才跟柳家说了,又登别人家的门,未免显得心不诚,只好等上三五个月再央人说合。”
钱槐在一旁叫道:“我只要娶五儿,再不要娶别人,你们便是做主娶了来,我也不理会!”赵国堂说道:“自古婚姻都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道是为什么?只因父母比你多了几十年的见识,看人看事儿都比你准,有父母做主,不会叫你吃了亏去。你娘看不中柳家的五姑娘,自有你娘的道理,难道你娘还会害你不成?这会子由着性子胡闹,等你自己明白过来,再后悔可就迟了。”赵国基也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养不起太太、奶奶,你便是娶个天仙回来,生几个孩子,操劳几年,也磨折的没了颜色,还是依着你娘,娶个会过日子的是正经!”钱槐哪里听得进去,又不敢跟舅舅们使性子,只得说道:“舅舅们还没吃晚饭呢,我到厨上做去。”钱茂家的道:“怎么不早说,我这就去预备!”说着,便起身要往厨房去。
赵国堂说道:“我正想着后街上味鲜坊的烧鸡,槐儿和新德出去买一只来。”说着,掏出一把钱递了过去。钱茂家的忙翻出一把钱来,说道:“你们来姐姐家一回,难道姐姐连只烧鸡都舍不得不成?哪里还要你们自己掏钱。只是味鲜坊的烧鸡卖的快,这会子怕是没了,若是买不来,就到老恒昌买一只烤鸭、一只酱肘子,再切两斤卤牛肉来。”说着,翻出钱来递与钱槐。赵国堂笑道:“我只想味鲜坊的烧鸡,若是没有,就不用再买别的了。”说着,又给钱茂家的递眼色儿。
钱茂家的见了,便不再阻拦。钱槐拿了钱,与赵新德一起去了。赵国堂兄弟这才将贾环所托之事说与钱茂家的。钱茂家的道:“我明儿走一趟倒不要紧,只是卢三姑家腊月里生意最忙,一旦她忙起来忘了,岂不是误了国坤的事,咱们也再想想别的法子才好。”说罢,钱茂家的到厨上炒了几个菜。赵国堂兄弟又商量了一番。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钱槐和赵新德两个回来,果然味鲜坊的烧鸡没了。四个人一边吃着饭,一边将贾代儒家之事跟钱茂家的说了一回。
次日一早,钱茂家的雇了一辆车,直往城东卢三姑家里来。卢三姑家的仆人认得钱茂家的,说道:“我们奶奶一早出门,往春明大街果品铺子里去了。钱奶奶若是着急,就往春明门大街和锦官街岔口的如意果坊去找。”钱茂家的找到果品铺子,伙计们又说道:“我们奶奶走了好一会子,怕是往延兴门大街的绸缎铺子里去了。那铺子在大雁街岔口上,叫做老昌祥。”钱茂家的又赶到延兴门大街,老昌祥绸缎庄门前下了车,里面走出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几个丫鬟婆子跟着,正是卢三姑。钱茂家的忙过去拜见。卢三姑笑道:“你巴巴的找到这里来,必是有什么要紧事情。我正要往启夏街去,咱们一边走一边说。”说着,拉着钱茂家的上了自家的车。
钱茂家的说道:“论理,不该这会子来烦三姑姑。只是我昨儿听见别人传说一桩事情,说是一个庶出的孩子说要给他亲娘挣诰命,被他家正室奶奶听见了,说朝廷有制度,但凡嫡母活着,就不给生母诰封,那孩子说给亲娘挣诰命,分明是咒她早死,很是闹了一场。我听见这个传言,不知道该不该说给国坤,若是说了,惹她伤心一回;若是不说,又怕她和环哥儿被人拿了错处。想着先打听清楚了,偏生传这话的人也不知真假,竟不知该找谁打听。想来想去,只有三姑姑是个有本事又可靠的,只好来求三姑姑一回,也不用特意去打听,哪日遇见知道这些制度的人,好歹替我问一句罢。”
卢三姑笑道:“这倒不必去问了,我就知道这个事情。那家也个大户人家,是我家的主顾,我听见他家管采买的管家娘子说过,就是上个月的事情。那孩子的亲娘是个得宠的,孩子的爹只说正室容不得侧室庶子,编出这些话来作践孩子。正室的娘家人不依,两家族长都惊动了。婆家族长的内侄儿就在礼部管着诰封、恩荫的事情,说朝廷当真有嫡母不死不封生母的制度。婆家族里人听了,都说由着庶子诅咒嫡母,谁还敢把女儿嫁给他们家,这事情若不处置了,岂不是带累了合族的子弟娶不着媳妇?不但卖了那个妾,连那庶出的孩子也过继出去了。我听见这个事情,就想着打发人去告诉你,只是这几日铺子忙,正好你来了,我倒省了走一趟。”
钱茂家的原是编出来的一篇话,再不想竟真有这样一件事情,强笑道:“多亏三姑姑有见识,否则我真不知再往哪里打听去。”卢三姑笑道:“你也不必伤心。虽说朝廷有这个制度,侧室出身的诰命也是历代都有的。国坤不过三十岁的年纪,只要环哥儿出息,还怕熬不出来不成?我倒是听见荣国府昨儿又出了一桩事情,不知是什么原故?”钱茂家的道:“不过一日光景,就从城西传到城东来了,真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便将贾代儒家之事说了一回。
卢三姑叹道:“我当时听说胆大的奴才趁乱迷了两个丫鬟,就知道这里有些古怪。这些老爷们只怕是依着老太爷的模样画葫芦呢,可怜我们三姑娘一条性命,只换了一块牌坊,倒把一家子子孙都教坏了。”钱茂家的忙劝道:“三姑太太是个好人,想必早已转生到积德行善的人家享福去了。过了三十年光景,只怕儿子都要娶媳妇了。”卢三姑冷笑道:“说起三姑娘来,前日还有一桩可笑的事情呢。荣国府二老太爷的孙子,什么琼二爷,也不知怎么知道了朱雀街上的恒安记是我们家的产业,非要我们让他五成价钱,说我们用的都是他三姑姑的嫁妆钱。”
钱茂家的道:“这可奇了!三姑太太的嫁妆也不过几千两银子,三姑姑家才得了几百两,若不是一家人辛苦操持了三十年,哪有这么大的家业!况且当初给韩家卢家赎身的时候就给了贾家几万两,难道他还嫌不够不成?”卢三姑道:“可不是呢。当初说‘既许给了甄家,就是甄家的人,姑爷没了,那也是她的命’,非要送到甄家跟牌位成亲,逼的三姑娘散了嫁妆放了奴才投江自尽。这会子看见我们赚了钱,又有脸说三姑娘是贾家的人了。一千两一个的身价,平白赚了三万两,还没个足厌。”钱茂家的道:“让了这回还有下回,让了这个还有那个,这一起外祟何日是了!”
卢三姑笑道:“当时我们不在铺子里,伙计们拎着他扔到大街上去了,他还在街上叫嚷他是贾娘娘的兄弟呢。”钱茂家的道:“琼二爷是二老太爷家三老爷的二儿子,平日是有些不正经的,仗着老爷们的势力,闹出许多是非来。这会子在三姑姑这里吃了亏,回去不知怎么说呢。”卢三姑笑道:“这有什么要紧,长安城里多少有钱势的人家,贾家还能一手遮天不成?不瞒你说,我家主顾里也有几位跟娘娘有亲的,他们乐得抓别的娘娘家的错处送到皇上跟前去呢。昨儿那件事情连我都听见了,那些人家还有不知道的?”
钱茂家的惊道:“这么说来,皇上岂不是也知道了?”卢三姑笑道:“皇上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横竖带累不到你外甥,何苦替不相干的人操心。”说话间已经到了启夏街上的糖酒铺子,钱茂家的知道卢三姑事忙,下了车便告辞。卢三姑打发自家的车送了钱茂家的回到荣国府,钱茂家的也不进家门,直往赵姨娘房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