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星辰》遥远的向日葵

2、贡布

　　起了一个大早，东西收拾妥当后安旭就要前往霍塔乡，不久前李川为她联系上了羌塘霍塔乡的一个巴布族村长，她给自己设立起在冬天来临之前她要全面的了解布巴族的神子。

　　那个叫霍塔乡的地方，在羌塘草原的腹地，背靠雪山，拥有丰美的草原，旅游业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发展起来，是整个羌塘最富裕的村庄。

　　村长的家在村子的正中间，标准的两层式结构，墙体被染成纯白色，一个半栏式石墙作为院子的围墙，窗户是老式的木结构。

　　安旭还未走进院子，村长就已经走出来迎接她。

　　布巴族对外来的客人非常热情，安旭还未坐下村长的妻子已经把茶递到她的手上，茶几上摆满当季的瓜果。

　　“安老师，尝尝。”村长眼含殷切地道，

　　“谢谢。”安旭端着茶笑着跟村长道谢。

　　藏茶的香气往鼻子里钻，安旭抬起头，她的对面挂着村长一家的全家福，中间的村长和他的夫人笑的很灿烂，后面站着是他的四个儿女。

　　村长矮下身子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族谱，递给安旭。

　　藏文和布巴同属于一种语言系统，但是又有着简单的区别，翻开族谱，安旭发现自己能看懂的内容很少。

　　努力一会儿，安旭放弃了看村长家族谱的打算，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

　　“您能给我讲一讲布巴族的“贡布”吗？”安旭一边问一般打开自己的录音笔。

　　“可以的。”村长和蔼的朝安旭笑。

　　神子是布巴族特殊的存在，一个下午村长极尽夸张来突出贡布的重要性。

　　回到房间安旭花几个小时把这个故事记述下来：

　　几百年前布巴族是当时藏区最大的部落，他们世代生活在冈仁波齐山脉附近，后来一场大地震毫无预兆的爆发引发雪崩，他们的村庄被雪掩埋，大部分的人都死了。

　　当时的布巴族人认为这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当时的部落首领为了巩固自己地位提出要去布巴族圣地请罪，请求上天能够放过他们。

　　不久他们的首领带着布巴族的几名勇士前往利兹湖，在那里进行长达一年的修行。

　　首领和勇士们从利兹湖回来时还带回来一个男人，首领特地修建一座雪山神庙，把男人安排在神庙里。

　　首领告诉他们，那个人可以和上天通话，能够解决布巴族人的灾厄。

　　那个男人就成为布巴族的第一代贡布，意为：上天的儿子，是化解灾厄的象征。
　　上天对当时的布巴族人并不温柔，很快一场不知从哪里爆发的黑死病蔓延到整个部族。

　　首先是一个年轻人得了一种怪病，发病初期就是吃什么吐什么，伴随着腹泻，中期就是腹股沟肿大，得了这个病的人只能存活七天，这个病让布巴人深深的恐惧。

　　当死去的人天葬后，他们发现神鸟（秃鹫）在吃完遗体后就会从天上掉下来，不祥的征兆像一片乌云笼罩在整个布巴人的头顶。

　　当第一个人跪在神子的庙前的时候，布巴族人仿佛看见救星般纷纷跪在神庙之前，家里的亲人一个个死去，他们做不了任何事，内心的无助迫使他们不得不寻求鬼神的力量。

　　贡布跪在神像前，脸上带着悲悯，静默了好一会儿。

　　贡布睁开眼后把从上天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不要靠近那些得病的人，病人死后要将他们燃烧，骨灰洒进利兹湖，这样上天就会拯救他们。

　　布巴族人崇尚天葬，在历史的长河中不能天葬的人都是一些罪犯，那些人身上罪孽深重，死后不能入轮回。

　　在巨大的悲伤中，他们听从贡布的吩咐，黑死病迅速被控制起来。

　　黑死病在后续的岁月里并没有再找上布巴族，这也使得布巴族留存下来。

　　两次天灾的发生使得布巴族迅速式微，贡布也因为拯救布巴族成为部落的精神领袖。

　　后来佛教传入，布巴族的信仰受到冲击，一部分人坚持信仰贡布，另一部分开始信佛，贡布的地位渐渐就有了变化。

　　现如今贡布已然成为布巴族的一种文化符号，他更像是一个神庙里的老式工具，一部分人相信他，相信他能够让布巴族人民过上幸福的生活，一部分人已经把他当成历史长河中的一粒尘土。

　　除了第一代贡布是首领带回来的，其他历代的神子都要从布巴族里的孤儿选出来，他们认为贡布不能有“六缘”，所以当选举神子的日子来临时，布巴族会莫名出现众多的孤儿。

　　现如今的贡布已经不是消除灾厄的象征，他更像是一个吉祥物，被困在雪域高原的吉祥物。

　　被选为贡布后，他受布巴族整个部落的供养，成为布巴族人的文化的延续。

　　忙到半夜，安旭疲惫的揉了揉肩膀和后颈，她认识到布巴族是一个封闭型民族，他们很难接受新思想。

　　阳光从窗台爬进屋子里，等安旭起床已经是中午，正准备做些饭吃，李川已经坐在客厅在等着她。

　　“师兄。”安旭眼睛亮晶晶的，隐隐的日光从窗户里打进来，铺在李川的身上，为他渡了一层金光。

　　“吃饭吧。”李川看她精神还好，松了一口气，早晨一直没看见安旭，他很担心，以为她出了什么意外。

　　同师门的师妹又有导师一而再再而三的嘱托，让他觉得这个小师妹就是他的责任。

　　吃完饭，两人趁着时间还早闲聊起来。

　　“师兄，你知道布巴族的贡布吗？”

　　“知道。”李川道。他今年博二，在文化研究院已经待了三年，虽然他和安旭的研究方向不一致，但是当地风土文化了解异常。

　　“贡布是布巴族人精神上的领袖，是他们所特有的文化符号，每年的雪山祭都由神子来主持，贡布在布巴族有很高的地位。

　　贡布在布巴族是特殊的，你现在在研究神子吗？”李川很高兴能帮上自己的师妹，把自己知道的一骨碌都说了出来。

　　“对啊。”安旭抬起头，微微笑着。

　　“我昨天了解到，在巴布文化中神子并不是一直都有的，贡布的存在或许在布巴人里面不是那么重要。”

　　“不，很重要。”李川反驳道，“在所有的布巴节日里，他们的贡布必须要露面，他的存在很大程度上让布巴人精神上得到安慰。”

　　“我在以往的文献里，读到过布巴族人他们信仰佛教，那么这个贡布又是什么呢？”

　　安旭想不通，布巴族信仰佛教，但是贡布却是他们的精神领袖，这有些自相矛盾。

　　“布巴人相信鬼神的力量，他们信仰佛教是因为文化冲击，而贡布是他们本民族的特色，贡布实只是他们传统的一个代表物，只是一个符号，所以当布巴族的贡布其实很痛苦。

　　一举一动都要受到布巴族人的掣肘。

　　下个月就是赛马节了，到时候贡布也会参加，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李川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好，但是师兄，我不会骑马。”安旭脸上略微有些尴尬。

　　“嗯......那我让次旦教你吧。”李川说完掏出手机，一条信息发了过去，很快对面就发来“OK”的手势。

　　“其实赛马节我们不用骑马，但是你都到这里了，早晚都是要学的，倒不如趁现在去尝试一下。”

　　“谢谢师兄。”安旭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儿的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