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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尘埃定(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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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和境安午后就出了城,一刻不停地往外走了三个时辰。合欢起初只是坐在马车里毫无作声一人黯然神伤,她甚至没有问他们要去哪里。境安也只是在前面跟着一队人马默默地赶车。
他们此次出城是跟着一个镖局的人,境安认识他们的老大。听说他们要去海城,就打算和他们一起去。后来他又想到合欢在山寨里说的那些话,想着合欢也愿意一起去,就和她协商好带上了她。
等到太阳西斜,他们在一个半道中的客栈歇脚时两人才边吃饭边说着话。
“如果你舍不得,我们现在还可以回去。”境安先开的口。
合欢拿筷子的手顿了一顿,“既然下定决心走了,怎么还能重蹈覆辙回去呢?”她的语气有些失落,但马上又打起精神道,“想想日后,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兄长,我们接下来去哪?”这是他们一开始说好的,出门在外,以兄妹称呼。
“我想先去海城,那里近海,锦儿从小就想去有海的地方。”境安一脸深情地说道。但在合欢揶揄他的神情前,他又恢复了本打趣道,“你就不怕他把你抓回去吗?万一他来抓人,我岂不是罪大恶极?”
“不会,我给他留了书信了,如果他真的懂我,就不会来找我了。”她也笑着回答道。
两人有说有笑地吃着饭,在人来人往的客栈也并不扎眼,就真的像一对出门远游的兄妹一般。两人性格都还算活泛,只今天的路途中,就已经跟镖局的人都混熟了。众人还夸他们兄妹真诚敦厚,值得交往。
直到夜深,一群人才散了各自回房。合欢带着困意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却在开门见到面色平静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的寓木时瞬间清醒。
她不可置信地退回了门外,又踏进房间四周环顾了许久。
“别担心,就我自己。”寓木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由笑道。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路跟着你们。”她没有撒谎,从合欢出府她就悄悄跟在后面了,直至他们进了客栈放了行李,她才悄悄到了合欢房里。
“你……我……”合欢一时不知该问什么,许久也没有说出话来。
“你是问我怎么会知道吗?”寓木替她说道,“这要怪你自己,你向来不会撒谎,每天一到夜里就躲起来写书信,你觉得能瞒过我吗?”说着,还拿出一沓书信。
“你还把我信拿了?”合欢有些不敢相信地走上前,“那他们找不到我岂不是急死了?”
“不会的,我来带你回去。”寓木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合欢突然低下了头,僵硬地走到她旁边坐下了,沉默着低着头。
“是不是因为我?”寓木没头没尾地一问。
“不是。”合欢急急地回答,“你不要多想。”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
“我第一天见到你时就跟你说,我和殿下并无夫妻之情,我说的是实话,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寓木缓缓说道,合欢不解地抬起头皱着眉看着她。“当年我协助殿下对付我爹,侯府满门没有一个好下场,他为了保住我才娶我。”合欢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但她没有理会,依然自顾自地说着。
“有平安是因为……”她停顿了一会,“是因为嬷嬷给在酒里下了药,把我们锁在了房里。只有那一次。殿下对我,从来都没有男女之间的情爱,只是一个承诺和数不清的愧疚罢了。”她的话里明明听起来都是苦涩,合欢却在她脸上看见她一贯的淡然。
“所以你不需要因为顾忌我,而离开他。”她温柔地对合欢说道。
合欢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了口,“不是因为你。”
“起初你离宫的时候,我还有些窃喜,窃喜你走了我们就不用这么为难了。后来慢慢地,我觉得满是愧疚不安,我开始看不起自己。我从来把你当亲姐姐看待,可我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放任你离开。我喜欢他又如何呢,你对他的心意不比我少。我不想为了留在他身边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不想让往后的愧疚和猜疑生生毁了这份心意。”合欢看着寓木说道。
“后来我想明白了,从来都不是因为你。他以前是太子,现在是国主,就算不是你,也总会有其他人。”合欢说这后句时,似乎是完成了什么大事的洒脱。
“不会有其他人的。”寓木喃喃道。她只是望着合欢,就像往常一样带着些羡慕和许多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情感。她只觉得自己像一个满身泥污满是不堪的人,仰望着合欢一向的坦诚,哪怕是恶意也从不隐瞒;仰望着合欢的洒脱随心和不羁,仰望着她从来理所当然地被偏爱。她只觉得这话让她心里豁然开朗,踟蹰许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若我不爱他呢,若我不是为了成全你们,只是想要成全我自己呢?”她望着窗外说道。
她的语气突然低沉了下来,“你失踪的那几日,我好几次险些把平安闷死,也险些把自己弄死。”合欢惊恐担忧地看向她,从来没有人说过这些事!
“别担心,我现在没事。”她见到合欢的反应,先安慰了一番。
“但后来听到你还活着,我才清醒过来。我也才明白,也许我并不是爱着殿下,我只是太想要抓住一个愿意在乎我的人而已,就比如殿下,比如你。我只是对殿下依赖地太久了,久到生出了些执念。”
合欢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她看着合欢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她知道合欢也许不懂这些,她只是想要告诉合欢,只是想要学着像合欢一样,学着洒脱。
“我现在觉得累了,不想让殿下对我的在意被消磨地只剩愧疚。不想让你也不知如何面对我。”她说这话时两手一摊,很是洒脱。“我从小就想离开侯府,离开都城,去看看广阔的山海。我只是被自己的执念困住太久了。”她说着广阔的山海时,双眼都是热切的期待。
合欢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沉,懵懵懂懂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却在看见她的笑容时觉得开心。她从来没有见过寓木这个样子,从第一眼开始,她就觉得寓木是个有许多故事的人。她始终觉得寓木的笑里总藏着些落寞和忧郁,她平静的神色里也带着些心如死水的哀伤。
可是现在寓木的笑不一样,她似乎总是皱着的眉头解开了,如释重负地笑着。她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热切和光彩。
“我想让平安长成一个像你一样的人。”
这是合欢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她就无论如何也挡不住抬不起眼皮,沉沉地倒下了。
寓木及时地把她扶住,小心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薄被。
深夜的客栈,楼下依然时不时能传来小二的吆喝声,行人上下的声音。合欢的房里确实一片寂静,一支安眠香静静地燃着,细细的一缕眼在房里飘散。油灯昏黄,整个房间都是似笼上了一层搏薄纱。寓木静静地坐在合欢旁边,看着她熟睡的面孔,小心地掖了被角。而后,她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笔,沉思了片刻,写下几个字。而后,轻轻走到门边,又望了望合欢,轻轻合上门。
而此时,边城,晏归正骑着马急急地冲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