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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尘埃定(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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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终究还是把云锦的请求告诉了晏归。
“你为什么要帮她,你不恨她吗?” 晏归温柔地看着合欢,确实有些不解。
“那是她爹的错,与她无关。”合欢小声地说着。
“当日你以为是我下令杀的人,两次想要杀死我。怎么到了她这里,就这么大度了呢?”晏归笑着看向合欢,想要逗一逗她。
“我……”,合欢还只说了一个字,就缓缓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又悄悄抬起头看着晏归,似乎有些难过有些懊恼,“你还在怪我吗?”
晏归没想到她会当真,看着她泪盈盈的眼睛,瞬间就心软了。赶紧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晏归抚着她的脸说道。
“那你能答应我吗?”合欢突然收起了失落的样子,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可以,我会安排的。” 晏归无奈地说道。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无论云锦的爹最终怎么样,都留云锦一条性命。”合欢看着晏归,认真说道。云锦没有和她提这个,这是她的私心。
晏归的脸色似乎有些凝重,合欢又着急地补充,“你可以把她赶出去,赶回离郡,就当她死了。”见晏归依然没有回应,合欢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越发着急地说道,“再不济,可以让她做个丫鬟……”
晏归突然抓住了合欢慌张乱摆的手,把她拥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她。
“她对你很重要吗?”晏归问道。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就像是我的姐姐一样。”合欢埋着头说道。
“哪怕她把你算计来了这里,哪怕她父亲是你的仇人吗?”晏归追问。
合欢的头趴在他的肩上,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缓缓抬起头,带着双通红的眼睛,坚定地对晏归点了点头。沙哑着声音说,“对。哪怕她父亲是我的仇人。我也想要她活着。”
“好,我答应你。”
晏归伸手抚摸着合欢的眼睛,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却依然坚定的样子,轻轻地凑上前吻了她的眼睛。合欢突然的战栗像是激起了他身体里深埋已久的欲望,他贪婪地吻着她的眼睛,她的嘴唇。他的手在合欢的背后游走,他越发滚烫的身体让合欢有些不知所措。合欢懵懂地感觉到似乎会发生些什么,她却觉得自己像踩在了云里,飘飘忽忽,无法思考。
直到晏归缓缓把她放开,嘶哑着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现在还不行。”合欢突然想到她想起到秦国前那个嬷嬷说的如何侍奉丈夫的话,全身僵住,一阵热血涌上心头,满脸满耳的红晕,急忙地转过身背对着晏归。
晏归看到她这个样子,觉得有趣,但也没有再打趣她,跟她说了去处理事情便出门了。
没过几日,云锦如愿见了她父亲。在牢里就心高气傲的陆生财,依然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似乎他来的不是死牢,而是自家的院子。陆生财虽在狱里缺衣少食,却依然改不了对人大呼小叫的毛病。没一会嫌弃饭菜难吃,让狱卒给他换吃的。没一会又说水不干净了,要换个干净的水。狱卒们不待见他,也受不了他日日大呼小叫吵得人不得安生,所有他免不了受一些皮肉之苦。
哪怕这样,在面对他唯一的亲生女儿时,他也没有放下他的傲气,只一味地斥责云锦没有早些来看他,并命令她赶紧把自己弄出去。
哪怕云锦面色平静地告诉他,自己不是来保他出去的,也没有这个能力。他依然不依不饶地骂着些什么。
云锦在牢里呆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面色从平静到凝重,到最后面无血色,脚步踉跄着走了出去。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云锦回到府里也没去找合欢说任何话,就像往常一样闭门不出。除了有一回,云锦被召进了宫里见了宴归。
宴归似乎是应了合欢的请求,他才见云锦一面,其实就算没有合欢,他也会见云锦一面的。
晏归以为云锦会求饶,求别人放过她爹,放过自己。但云锦行完礼起身后,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平静地开口问道,“我想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我去见过他了,他什么都没说。”
晏归惊讶地看着她,这才细细打量了她几眼。晏归也听说过许多云锦的事情,合欢说的年少时云锦如何照顾自己,林先生说的让云锦去给那些孩童讲授乐理。之前他从未认真看过云锦,鉴于别人的言语,先入为主认为她该是个大方得体的人。所以,现在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身形憔悴的人,他着实有些吃惊。而云锦言语里眼神里的那股坦然和倔强则让他更是吃惊。他不敢相信这是陆生财的女儿。
晏归没有回答她,而是让人拿来了陆生财画过押的口供,口供里,他对谋害康安坊的罪行供认不讳。
云锦一张张纸细细看着,每看一张,她身体的战栗就一分。看到最后一张纸时,云锦攥紧了手,全身颤抖着几乎站不稳。但她还是强忍着眼泪,努力让自己平静着,声音里却满是害怕地问道,“那,莫姨,不是,合欢的爹娘呢?”
“合欢亲眼见着他们死在自己眼前。”晏归的语气冷冽。
云锦觉得这一瞬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心都停了一下,全身瘫软站不稳,往后退了几步直至靠住了墙,只听见自己努力吸气的声音。她只知道康安坊出了事,她却不知道到底处理什么事,也不知道这是她的亲生父亲做出来的事,更不知道合欢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死在眼前。她突然理解了合欢回到京城后,每次欲言又止的神情。
但她还是尽力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缓了缓后又走回晏归面前,直直跪下了。
“我知道他罪不可恕,不管陛下怎么处置他,我都毫无怨言。但我想求陛下允我到时给他收尸。等他死后,我也不会苟活,任凭处置。”云锦目光坚定地看着晏归。
晏归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似乎终于明白了为何合欢不惜放下仇恨也要护她性命。看向她的眼神里少了些冷漠。
“合欢求我留你的性命,我答应了。”晏归觉得该替合欢说出这话。
云锦惊愕地抬起头,维持了许久的平静终于崩塌,瘫坐在地上,眼泪汹涌落下。晏归有些不知所措的背过身去,过了一会,打算叫一个嬷嬷进来带她出去。云锦却摆了摆手阻止了,自己站起身背过身后收拾了一番,红着眼睛沙哑着给晏归道歉后退下了。
晏归原本想从云锦口中问出些什么,从眼前的情景看,她怕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云锦走之前还是留下了一句话。“我父亲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只是母亲病逝后才这样。我母亲是京城陆家布庄的庶女。此事希望对陛下有帮助。”
云锦到门口时,正遇上准备进门的寓木。两人对视了一眼,云锦行礼,寓木只是淡淡地点头,没有说什么,转身走了。
合欢忐忑地等了一整天,直至深夜云锦才回了府。
合欢一直坐在门边,直到听到门外的声响才急急地站起身,与正开门走进来的云锦打了个照面。合欢还没来得及问她和宴归谈地怎么样,就撞上了云锦复杂地看着她的眼神。这让合欢很是不解。
合欢还没说话,就被云锦抢先问了句。“你爱他吗?”
合欢一直想着问晏归如何处置她,她这样猝不及防地问话,合欢一时没回过神。等到回过神来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稍稍红了脸。
“我知道了。”云锦说道。“那你可有考虑过他宫里还有个皇后?”云锦盯着合欢的眼睛问道。
合欢想说寓木很好,是寓木让自己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寓木不会介入他们之间的事情。却在看见云锦质问又严肃的眼神后,哑了口。
“你如果爱他,你就不会愿意和别人共事一夫。可是论先来后到,她是先来。论尊卑,她现在是皇后你只是一个嫔妃。若她想要和你争点什么,你要靠什么去争取,靠你的真心吗?”云锦恨恨地说着这些话,却无比担忧地看着合欢。
看着合欢那愕然愣住的样子,云锦留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吧”便走了。第二日她就打包行李出了府。管家告诉合欢,要送她去城外的一个庙里,合欢松了口气。
可没过几日,合欢还未从云锦说的那番话中思索出什么,寓木也出了城。
寓木没有和所有人告别。合欢到处去问她为什么要走,但太后和宴归每个人都目光躲闪。
太后说,是寓木自己说要出城的,要晏归履行当初的承诺。现在大局已定,她也不想在宫中蹉跎,她想要去世间闯荡一番,去过自力更生无拘无束的生活。
合欢只能相信了。
转眼秋至,天气逐渐转凉,除了离郡因为干旱欠收,其他的似乎事事都回归了寻常。
合欢在宫里住不惯,隔几日就往宫外的院子跑,晏归也不说她什么。晏归的目前,现在的太后,也不说她什么,有时候还和合欢一起往宫外跑。晏归只是派人跟紧,也不干涉。能看到母亲回复到现在这个样子,他很欣慰。
戏院里新上了出逐尘先生的新戏,合欢早从林谋那里听说了许多,恨不能去看一看。但终究忍住了没去。陵游倒是被拉着去看过了,叫《姻缘错》。
这戏说的是两个历来不对付的世家,偏偏一家的女儿阴差阳错看上了另一家的儿子,后来各种误会转折,女子一度把男子当成杀父仇人,一剑直直刺进了男子胸膛。但所幸最后,误会解开,两家重归于好。这虽是个讨人心的故事,可百姓们津津乐道地确是女子拿剑对着心爱的人的场面,那其中的爱恨纠葛让人沉醉。
陵游看着这场面,莫名觉得熟悉却不知在哪看过。他当日也没留意到旁边的林谋偷偷看着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陵游在京城开了家“许家药铺”,他一个俊俏的青年人却早早当了鳏夫一个人拉扯着个孩子,这一度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但还好许大夫为人和顺,医术也好,就逐渐地有了些名声。名声一上来,陵游也越发地忙了,白日里总是忙于看诊抓药照顾孩子。
还好林谋一有空便到药铺帮忙,不是捣乱也不是闲来无事来走走,是正儿八经地帮忙。帮着煎药抓药,帮着照看孩子,还给孩子找了个奶娘,让孩子终于不用再日日喝牛乳羊乳了。
不过这几日,林谋的脸色似乎不太对。陵游以为是朝中出了什么事,他又说不是。问他是什么事,也不答。
直至这一日,陵游午后外出归来,还未进门就听到他新收的一个学徒冲他大喊,“许大夫,晴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