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逆夏》榛子壳

12、苏漠北，其实那些回忆我们都还记得（02）

　　剧终人散。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用来形容自己目前处境的词语。
　　我躺在床上细细抚摸着这个Hello Kitty的小包。那是我暑假跟苏漠北去香港时他送给我的礼物，也是我唯一肯收下的礼物。
　　那时我们刚恋爱一个月，满心的甜蜜与欢喜。
　　他带我去购物。太古广场，铜锣湾时代广场，利园，SOGO，世贸，海港城……望着一家家世界顶尖品牌的专卖店，我一边感叹着这个购物天堂的强大和疯狂，一边又被虚荣的满足感紧紧包围着。
　　苏漠北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的家世，我一直以为他也不过是个势力比较大的混混而已。
　　直到他为我在那些昂贵的橱窗内挑选了一件又一件华丽的衣服并且毫不犹豫地掏出他的VISA贵宾卡时，我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整日混迹于酒吧的颓废歌手若不是真的像传言中那般精通于生意之道，便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富二代。
　　可是他不说，我便不问。男人喜欢聪明的女人，却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言多必失，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苏漠北送给我的那些衣服最终还是被我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看着售货员似笑非笑且略带深意的目光，我满不在乎地拉过他，开玩笑般地对他说，“这些都不适合我。你看我一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穿得这么好万一被哪个识货的盯上了，再把我劫了怎么办？”
　　我是拜金，可我也不是那种别人一给钱便立刻昏了头的女孩子。女人爱钱没有罪，红颜薄情总胜过红颜薄命！
　　我妈总说，男孩要穷养，女孩要富养。这世道上哪会有“天上掉馅饼”这么好的事，除了真正爱你的人，任何人的付出都有可能是利用。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们需要你的回报，所以才会对你这么好。
　　而苏漠北，我不想妄自揣测他的意思。或许他只是习惯，习惯了像对待以前的那些女孩子那样，用这些昂贵的东西打发我抑或弥补我。如果他送我一些小东西，我会很开心的收下。可是这些过于贵重，远不是我一个普通学生所承受的起的。既然这样，我就更加该拒绝。
　　沉默了半晌，男孩突然从后揽住我低笑，“笨蛋，这么贵的东西送你你都不要！万一哪天你缺钱了，把这些放网上还能卖几个钱呢！搁上以前那些女的，一天到晚眼巴巴地等着我的施舍，哪像你啊，笨死了！”
　　他将头轻轻埋在我脖颈，用一种近似于呢喃的声音说，“林默，你不知道，每当那些女人得知我的背景之后，都会疯狂地一拥而上。她们的欲望太多，太过贪心，她们爱上的，也只是我的钱和我这种冷漠狂妄的气质而已。可是，只有你，什么都明白，却从不会贪婪。你懂得知足常乐，随遇而安。林默，你让我有一种安定而踏实的感觉。”
　　我的双手慢慢滑下覆住他的手背，我轻哼一声，“谁说我什么都不要？跟我来，我要买的东西你还没看见呢！”
　　当我拽着他将他带到Hello Kitty的专卖店，并且指着这个不满80港币的袖珍包时，我看见苏漠北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那几天，我们拥有过疯狂，却也在疯狂中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平和与安宁。
　　海洋公园的双人蹦极平台，他抱着我从几十米的高空倒立坠落。
　　听见风从耳畔呼啸而过的声音。我惶恐地闭上眼睛，将头死死埋在他怀里，感受着前所未有的死亡般的窒息。当弹簧绳坠落到尽头，我们紧紧相拥的身体悬挂在空中，苏漠北突然抽出抱着我的手，抬起我的下巴一把将我吻住。
　　我有些惊讶地睁开眼，却见他轻轻离开，微笑着望向我，然后用一种梦魇般的声音附在我耳畔说，“林默，谢谢你带给我的快乐。这一刻，我很知足。”
　　望着他认真而灼热的双眼，双手抚上他宽厚温暖的胸膛，那一刻，心底突然无比平静。
　　那是他第一次对我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以前的苏漠北于我来说是个谜，神秘而不可窥测。正是被他那种不可一世甚至高处不胜寒的性子所蛊惑，我才会那样迷恋他，那样崇拜他，那样卑微地臣服在他脚下。

　　我们在富豪大酒店住了五天。同进一间屋，同睡一张床。
　　我不知道苏漠北用了多大的定力才忍住了身体的难耐，可是，纵然他总是半夜爬起来去浴室一遍又一遍地冲洗冷水澡，却也只是抱着我，丝毫不肯逾越半分。
　　我拉住他的手说，“漠北，我不怕。”
　　然而他依旧只是紧紧抱着我，哑着嗓子说，“你跟她们不一样。睡吧，别想太多。林默，你记住，永远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黑暗的屋子里，无人看见我温热的泪水肆无忌惮地潸然而下。心口如晨钟暮鼓般一下下地跳个不停，它们反复地在我脑海中重复着一句话：林默，你看，这个男人竟会为了你忍受难以折磨的煎熬。就算他还未爱上你，就算他之前曾有过多少个女朋友，可是至少你对他来说是重要的。你在他心里，一定是不一样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直奔黄大仙庙。
　　我抱着竹简筒求签。当竹签清脆地掉落在地上，我的心脏突然一拧，仿佛印证着某些凶兆一般，蓦地狠狠抽痛起来。
　　下下签。终生官司不断，牢狱之灾。
　　我的脸色瞬间苍白，因为我问黄大仙：苏漠北是否能够一生平安幸福？
　　可这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只是静静盘坐在那里，淡笑不语。浮生之间，却似早已参透我们的一生，洞悉一切。
　　我没有告诉苏漠北这个签上到底预示着什么。他不相信佛教宿命，只信他自己。
　　只是很久以后，当那些曾经预示出某些惶惑的疑点渐渐铺展开来，他才猛然发现，人的命，天注定。原来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数。
　　我们终归还是做了上天的俘虏，忧伤或欢笑，竟都由不得自己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