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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最喜欢长宁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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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傅宴惊一起站在万剑山庄的大门前时,其实我是拒绝的。
送完十五出嫁那天被他带回山门去一顿数落,又被灌了不少丹药进肚子。
虽然一早知道他会生气,但也没想到他这几年变化那么大。以前他都会默默地消化,直到把自己气成河豚,现在倒是情绪外露一些了,还会主动表达出不满。
不错不错。
虽然我和他现在的氛围还是很奇怪,但是好歹我不会做对我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毕竟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又不会害我,那我干嘛不照单全收。
过了很久我才知道他那天下山去找我实际上是为了让我跟他一起回万剑山庄一趟。
毕竟在之后我们就要正式下山去想办法避免人世在半年后会有的那场浩劫了。
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靠法术就能够轻易达成的,红尘中的事还是要靠江湖中摸爬滚打的人们亲自来动手才更加稳妥。
所以这次出发一方面是联系一下他能够联系到的帮手,一方面也是陪他回家看看。
他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
父母逝,人生只剩归途。
哪有孩子会不想家的。
傅宴惊的身世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又很复杂。
他的父亲是傅家家主,家中出过三代帝师,是名副其实的世家大族,旁支遍布天下。说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可他们家比起王谢两家也不遑多让。
而他的母亲则是万剑山庄的少东家。
无论是在哪里,女性当权人总是少见的,更何况万剑山庄同时还是一个收集情报的江湖组织,融合了兵器铺和百晓生的存在,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边塞都有耳目,能够在这样独一家的机处掌权,长宁姨手段可见一斑。
所以每次想到一个世家公子和一个江湖女侠,结果却生出来了个傅宴惊这样一个入世修行的道士,我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又觉得有点好笑。
他们这一家子可真是神奇的组合。
扭扭捏捏地靠在一旁的石狮子上,我半天都没挪动脚步一寸,傅宴惊也不恼,就站在一旁无奈地看着我,十分好脾气的模样,不时地观察着我的脸色,一会拿来一杯凉茶,一会又给我扇扇风,我被他这副样子弄得更不好意思了。
不知过了多久,傅宴惊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想到什么,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母亲知道了你要来,特意准备了你喜欢的菜。”
我一动不动。
傅宴惊驾轻就熟,“青椒炒肉,醋溜白菜。”
我动了动耳朵。
傅宴惊继续道:“红烧狮子头,干煸小河鱼。”
我咽了咽口水,依旧不看他。
傅宴惊挑眉,“黄豆炖猪蹄,八宝斋的窑鸡。”
我:……
我真是服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长宁姨做的菜还是这么硬。
这谁顶得住。
咬了咬牙,有些尴尬地蹭到他旁边,还是默默地跟他一起走了进去。
傅宴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握住我的手走了进去。
刚才一直在磨叽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长宁姨。
她并不知道我和傅宴惊这几年发生的那些事。
在傅宴惊第一次带我回家的时候,她就已经很喜欢我了,总是笑眯眯地捧着我的脸吻了又吻说“真可爱呀真可爱,这么可爱要是我生的就好了”,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傅宴惊有些扭曲的脸色。
在后来知道我和他儿子订婚之后更是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只要是傅宴惊有的,我也一定会有一份。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我有娘亲的话,应该就是长宁姨的样子吧。
她会很爱很爱我,我也会很爱很爱她。
长宁姨要是我亲娘就好了。
看着傅宴惊昂首挺胸的侧影,我微微出神,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为什么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去拜访过她,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再也没给她写过信。
可是她对我的那些好总不是假的。
一路上有不少穿着黑衣的少男少女给傅宴惊打招呼,无论是谁都习惯性恭敬地称呼他一声:“长公子。”
傅宴惊却反应平平,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就拉着我继续走。
我们往内院走的时候路过了梅园,此时不是季节,梅园里一片落败,却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小事。
那大概是我们还没定下婚约的时候。
傅宴惊看到白天我和路矜白吵吵闹闹一副欢喜冤家的模样,似乎谁都插不进去,又听到了风言风语说什么我想给他戴绿帽子。
他本人当然是不信的,可还是不可抑制地感到难过,索性御剑回了万剑山庄蹲在梅园哭。
我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傅宴惊眼眶红红的一直在喝酒,喝多了倒也不闹不吵不打人,只是坐在原地呆呆地等我。
像是一早就知道我一定会来。
看到我来了,他茫然地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拿出来一大袋子梅干菜肉饼塞进我怀里,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半晌才反应过来去掏自己的钱袋,发现钱袋空了,脑子没转过来个,以为自己没给钱,哭着说这些可能是他偷来的。
虽然第二天他打死不承认。
那副委屈又别扭的模样,让我一幌记了好多年。
只觉得心里满满的,涨涨的,这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
注意到傅宴惊的耳朵红了红,我意识到他大概也想到那天了,不免有些尴尬,默契地偏过头去不敢跟他对视。
再次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内院。
长宁姨正指挥着几个高马尾的少年把八仙桌摆出来,一道又一道荤菜被摆上桌,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冒着热气,让人看了就食指大动。
大概一多半是她自己做的,另一部分是去山下打包回来的。
不知怎的,我突然有些近乡情怯的怯懦,把自己藏在傅宴惊身后不肯出来。
傅宴惊人高马大的,把我的身形挡了个严严实实,长宁姨一时半会没注意到,以为他又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上来就给了他肩头一拳,声音依旧敞亮干练,“你小子还知道下山来看我?”
“静姝呢?又没来?又有事?”
傅宴惊笑着搂住她的脖子,低下头去把脸埋进娘亲颈窝蹭了蹭,带着些撒娇意味,叫了声娘。
长宁姨打了个哆嗦。
自从傅宴惊变声期以来,每次他一叫娘亲长宁姨就会一脸复杂地让他闭嘴,说太难听了让他不要叫了。
傅宴惊总是会一脸委屈。
毕竟在变声期时他的声音确实有些太过低沉了,用长宁姨的话来说就是每次一听都觉得是哪个狗熊精要出来害人了。
与此相反的,长宁姨却很喜欢哄我叫她娘,在我们定亲之后就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了。
不知是不是傅宴惊背着我偷偷给她使眼色了,我还没猫几秒钟,就听到长宁姨惊喜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小乖,你回来啦!”
没有埋怨,没有迟疑,只是那样热烈而又雀跃地高兴我的到来。
一瞬间,我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从傅宴惊身后站了出来,我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长宁姨。”
她看起来跟前几年比没什么变化。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长宁姨仍然很有精神。
尽管眼尾多了点细纹,头上也隐隐有了白发,却依然难掩风姿。
她的打扮向来都是精致干练的,眉眼带着英气,仿佛是下一秒就能冲锋杀敌的女将军。
我记忆里最浓墨重彩的是她的眼睛,和傅宴惊的一点都不像。
傅宴惊的眼睛是温柔且多情的,大抵是随了他的父亲。
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我以为和他们之间大概会有些生疏,谁能想到一坐下来在长宁姨的循循善诱下,我很快就甩开筷子天南海北地和她聊的火热,一如当年。
傅宴惊也不说话,笑眯眯地,不时夹两筷子肉放进我们两个碗里。
长宁姨和我的口味很像,都是无肉不欢的那类人,但是论吃菜上她更喜欢辣口的,我更喜欢咸口的。
酸甜苦辣咸,我不太喜欢吃苦和辣的东西,甜的东西也有点讨厌,这样一想,我在吃食上还算挑剔。
可是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绝大多数都是咸口的,肉类居多,想来也是在迁就我。
不免觉得心里有些发烫。
像是察觉出来了什么,长宁姨拍拍我的脑袋,无奈地叹了口气,“都跟你说了,女孩子心里不要想那么多事。”
她举起手边的油碟给我看,里面红油油一片,全是干辣椒。
“我没有为了你而委屈我自己的意思,你看,我拿了蘸料的,如果真的想吃辣的就自己放了,不许自己多想,听到没?”
“我们静姝,我们小乖,生下来就是为了享福的。”
那语调,那表情,那姿态,就如同几年前我第一次来到她家做客,生怕被嫌弃而刻意少吃饭一样。
眼眶有些发热,我抬头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果然。
我还是最喜欢长宁姨了。
等我吃完第二盘牛肋条时门外来了人,在傅宴惊耳边低声咕哝了什么。
傅宴惊脸色沉了沉,注意到我的视线立马露出一个笑,眉眼温柔,让我们继续吃着,他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