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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0 朝花夕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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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竹侯在一旁,准备为香凝更衣。
但方怀瑾却并未将衣物交给听竹,也没有回避,反而极自然地帮香凝穿戴起来。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为香凝穿戴衣裙,香凝也不觉羞涩,脸上扬起笑意静静地由他动作。
一切收拾齐整后,两人乘车去往方府老宅。
马车里,香凝听着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初为新妇的喜悦渐渐被即将见到方怀瑾父母的紧张所取代。那般严肃骄傲的长辈,万一还是不喜欢她怎么办?
方怀瑾看出她的不自在,握住她的手,宽慰道:“莫怕,只是循例去问安。无论父亲母亲是何态度,都不会影响我们日后的生活。”
“可是夫君也很想得到父亲母亲的认可。”虽然方怀瑾平日不说,但昨日他父母出现的时候,香凝能看得出她心底的欢喜。再一对比自己对于义母的孺慕之情,她更能理解方怀瑾心中对于父母接受他们婚事的渴望。
方怀瑾没想到香凝的紧张竟是为了自己,他将香凝往怀里揽了揽,愈发温柔地劝道:“方家家风严谨,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父亲母亲年岁大了,有些观念一时不能改变也是正常。故,不必急于这一时。你是温柔和善的好姑娘,来日方长,他们会明白的。”
香凝点了点头,自己给自己打气道:“夫君如此喜欢我,夫君的父母肯定也会喜欢我。”
“正是。”方怀瑾摩挲着香凝的手背,既在安抚她也像是在劝慰自己,“父亲母亲一定会像我一般喜爱你。”
到了方府老宅,宅院大门依然关闭着,丝毫没有迎接新人之相。
方怀瑾微皱了皱眉,下车去唤门。
不多时,大门从里面打开。管家见是方怀瑾,忙陪着笑将二人引入正堂。
正堂里,方怀瑾的父母端坐在上首,眉目庄严而肃穆,不像是在等新妇敬茶,倒像是在等着处置府中不听话的恶仆。
香凝依礼向方父方母敬茶。方母接过茶盏,只略沾了沾唇,就将茶盏随意地放在桌案上,沉声对香凝道:“既然怀瑾求来圣旨赐婚,为了皇家颜面,昨日婚礼我们不得不出席。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真的接纳你。望你日后谨记家规祖训严修德行,切莫将从前的轻浮习气带到我方家。”
“香凝性情温和言行恭谨,何曾有过不当之举?母亲如此说,实在有失公允。”方怀瑾没想到母亲竟如此不留情面,眉头紧皱为香凝说话。
方母冷哼一声:“有或没有,她心里清楚!”
“好了,起来吧。”方父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个没有生气的物件,连方母的恼怒都没有。
敬过茶,方父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管家,管家立刻会意,将早备好的新妇礼捧到香凝面前。
檀木方盘里只是一些寻常的脂粉钗环,远非像方家这种大家族应该赐予新妇的珍贵头面或是祖传之物。
“父亲”方怀瑾为香凝不平,刚欲发作,香凝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反驳争论。
“多谢父亲母亲赠礼,儿媳定会谨记父亲母亲的教诲,不辱方氏门风。”香凝态度恭顺,礼数周到。
方父挑不出她的错处来,冷淡地点了点头,道:“我们还有事,就不留你们用饭了,回去吧。”
新妇礼就在这种冷漠的氛围中结束,因着是在自己家中没有宾客旁观,方怀瑾的父母甚至连一句场面话都不愿说。
走出正堂,方怀瑾十分愧疚,想起之前在马车里的宽慰更是无地自容:“对不住,终究还是委屈你了。”
香凝摇了摇头,意料之中的冷遇真的发生后,她反而心境坦然了许多:“没关系,来日方长。我知道自己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不会为此伤怀。”
回去之后,香凝十分珍重地将方怀瑾父母赏的脂粉钗环收进妆奁里。
“今日父亲母亲的态度虽不亲厚,但也是全了礼数,算是好的开端。”香凝随手打开一个脂粉盒子,闻了闻味道,见方怀瑾还是沉着脸有意宽慰道,“这脂粉香气清雅,瞧着比我自己买来的还要精致,正合日常使用,是很实用的赠礼呢。”
方怀瑾见她似乎想在脸上涂抹,突然拦住她,紧张地将脂粉盒子盖上:“先收在库房,改日请沈愈看过无碍后再用。”
“又不是药材,请沈大夫看做什么?”香凝并不懂高门大院里的阴损手段,不解地问。
在没有被证实前,方怀瑾也不愿将莫须有的怀疑放在父母身上,只重复道:“先收在库房,听话好吗?”
香凝仍不明白方怀瑾是何意,但见他坚持,也只好点头让人收进库房。
她以为方怀瑾还在介意他父母的态度,劝道:“我从前的身份,父亲母亲一时不肯接受我也是正常的。不论他们怎么对我,我只想着是他们养出了这样的好的夫君,我感谢他们还来不及。夫君不要为这件事烦心了,好不好?”
方怀瑾见香凝如此大度体贴地哄他开心,不好再绷着脸,勉强展开笑颜。
“好,不再理会那些烦心事。今日我就在家中陪你抚琴看医书,再不理其他。”
第二日一早,香凝还在睡熟着,方怀瑾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自行收拾齐整出了门。
昨晚他刻意痴缠,香凝累得很,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动作。
昨日,他越想越觉着不对劲,有一种很不好的直觉。他必须尽快知道父母所赠之物到底有没有问题。
他将父母赐的脂粉钗环悄悄带去医馆请沈愈查验。
沈愈仔细查验了一番,还真查出了问题。
“脂粉里混入了朝花夕粉,长期使用会亏损根本,甚至丧命。”
方怀瑾闻言面色立刻沉下来,他想过父母或许会在赠礼中做手脚,但万没有想过会是如此阴损的毒药。
他们竟然想要香凝的性命!
“这脂粉何处得来的?可是香凝用了?”见他如此反应,沈愈忙问道。
方怀瑾肃着脸,回答道:“是父亲母亲赐的新妇礼。香凝还没用,我担心有问题想着先请你看一看。”
“什么?”沈愈也很震惊,他与方怀瑾是同窗,少年时他见过方怀瑾的父母许多次。在他的印象里,方家父母虽然严肃古板,但也是正直慈善的长辈。居然做出这种事来,实在让人瞠目。
两人沉默许久,沈愈问道:“你打算如何做?”
“我不知道。”方怀瑾面色惨白,彷佛所有神志都已被抽离,“他们是我的父母,生我养我,恩情重于泰山。父亲常教诲我当持重自身恪守家风门规,不可违背君子之风。母亲更是常年吃斋念佛的慈悲人。如今居然做出此等事来,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更不知道往日里他们对我的教诲究竟是不是真的。”
沈愈叹了口气,劝道:“身为人子,理应孝顺。但若父母有错,子辈亦不可盲从。我想,不论他们从前的教诲是不是真的,但人活于世,守君子之节总归不是错的。”
见方怀瑾似有缓和,沈愈接着劝道:“如今最重要的,是好好想一想香凝怎么办。她是无辜的,你已娶了她,自当保护她。”
方怀瑾被沈愈的话点醒:“你说得对,香凝是无辜的,无论如何我都需护她周全。”
方怀瑾回去后,香凝正在屋里看医书。
见他回来,立刻放下书卷迎上去。
时节已至深秋,方怀瑾身上带着一身寒气。两手交握,香凝立时感觉到一阵冰凉,忙用自己的手将方怀瑾的手拢住,为他取暖:“怎么这般凉?夫君这是去了哪里?”
“方才,我去了沈愈的医馆。”方怀瑾艰难开口。
香凝不觉有他,反而有几分遗憾:“早知道我就一起去了。正好我有几个医理上的问题,想请教沈大夫。”
“无妨,改日我陪你一起去。”方怀瑾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她脂粉的事。
“嗯。”香凝自然地依偎在方怀瑾的怀里,主动说道,“方才我在给义母调配安神养气血的药茶。我想着也给母亲送过去一些,略表我的心意。”
方怀瑾低头看向香凝,只见她目光澄澈充满期许,心里更觉羞愧。
她那般相信他依恋他,为了他努力学做一个官家小姐,体贴大度地容忍他父母对她的挑剔和嫌弃,甚至为那庸常廉价的赏赐而欣喜,以为只要她足够好足够安分顺从就可以换来他父母的改观。
可是,他的父亲母亲却用阴毒手段,利用她的信任和期许谋害她的性命。试图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世间。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方怀瑾连声道歉,强烈的自责和愧疚压着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香凝被他吓到,下意识撑住他踉跄的身子。
方怀瑾看向香凝,哑声道:“方才我去找沈愈,请他查验父母所赠的脂粉钗环。沈愈发现脂粉中藏有朝花夕粉,是一种极为阴损的毒药,长期使用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送命。”
“什么?”香凝也是一震。
方怀瑾脸色铁青,继续说着他最不愿说的话:“我早知父母不喜你的过往,但却没有想到他们竟如此狠毒。”
香凝觉着不可置信,一点一点理清方怀瑾的话后,过往的许多委屈骤然在她心中涌动,积攒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我只是想做你名正言顺的妻子,这是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