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陆远山

1、姊姊慢走

　　在一个天气晴好的上午，阿丑在丹娘怀里醒来，迷迷糊糊的揭掉符纸，丹娘抬手，在她脸上一顿揉搓，两个人才得以顺利起床……吗？
　　“姊姊，我想吃腊肉夹馍……”声音像梦话一样含糊。
　　“怎么突然想吃这个？”丹娘得到的回应只有阿丑均匀的呼吸声。
　　丹娘生火烧水把腊肉煮一下，拿养了一段时间的老面取出一半加碱揉成面团，放在温水上加速发面。光有这些不行，还得多吃蔬菜。
　　院子里的青菜摘了一茬又一茬，阿丑不吃水煮的，只好加点猪油炒一下。阿丑在丹娘第二次揉面时醒来，从背后缠上她的腰。
　　“老面终于养成了啊。”空气中弥漫着发酵的酸味。炒菜的油烟升腾起，阿丑把头埋在丹娘背后。
　　“今天怎么这么黏人。”背后的身躯温暖又充满爱意，包围着她。
　　“嘿嘿。”阿丑不回答，只是傻笑。
　　“去端碗。”
　　丹娘给阿丑的碗里盛满了青菜，在上面盖了两张夹满腊肉的饼。
　　“姊姊不吃吗？”
　　“我的碗给你晾着水，等你吃完了，我就用你的碗吃。”丹娘把水端给阿丑，看着她认真吃饭的样子。
　　“姊姊，我吃饱了就要上路了。”阿丑难得细嚼慢咽，咽下嘴里的菜才开口。
　　“我们要去哪里？”是突然决定要去哪里玩，再顺路接活吧。
　　“阎君在梦里呼唤我，要我去帮忙。所以，这次只有我一个人。”
　　“要走几天？”之前也不是没有过阴间缺人的情况，阿丑一睡就是两三天。
　　“姊姊，这次阎君要我的三魂七魄都下地府。”身体空无一物，就会变成尸体。
　　“……不准去，我不准你去。”丹娘站起来想拍桌，但顾及着自己的力气，一掌下去桌子就要不得了。
　　“我们的钱够再买一副棺材吗？不然就随便把我用草席卷一下……”阿丑低着头，筷子在碗里拨弄着。
　　“你睡我的棺材。”僵尸没有眼泪，但她能感觉到阿丑偷偷掉眼泪了。她很生气，却不舍得对着阿丑生气，她在心里臭骂着混蛋阎王，扒皮鬼，经常抓壮丁就算了，这次竟然直接不放阿丑回来了。
　　“那姊姊不就没地方睡了？”阿丑擤了擤鼻子，没等丹娘回答，抓紧时间往嘴里塞了两口腊肉。
　　“你个要死的人管嫩多作甚！”丹娘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这事又不怪阿丑。她气自己，背过身去，听阿丑嚼东西的声音又忍不住回头，想再多看她一会。
　　“那我走了。”耳边传来招魂的铃声，催促阿丑上路。手刚才拿烙馍有些脏，她有些局促的在身上擦擦，刚张开手想说些什么，就被丹娘紧紧抱住。
　　“姊姊慢走，我在底下等你。”
　　“嗯。”僵尸怎么就没有眼泪呢？丹娘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麻木僵硬，就像阿丑没有唤醒她，自己还是一具躺在棺材里的尸体似的。她低头，把阿丑流出眼眶的泪水蹭到自己脸上。
　　丹娘抱着阿丑，仔细的给她擦干净脸和手，趁着尸体还没僵硬，换上干净的衣服，沾着水把她那一头乱翘的头发梳的整齐，装进自己的棺材里。她给自己也换了身平日里没舍得穿的裙子，背着棺材去了千窟。
　　太阳将要下山，有几个早起的僵尸准备晒月亮，其中就有阿丑的师傅。
　　“来的这么早。”
　　丹娘没理他，找了个没有棺材地势高的角落把棺材放下。老头背着手溜达到两人边上看了眼棺材里的阿丑，安慰丹娘。
　　“没事，我们这行早就看淡生死了，阿丑人勤快，积攒了不少阴德，下去之后也能混个无常当当。”
　　“你修行很有天赋，没准能修成不化骨，到时候你俩再见面……哎！你这是干什么？”老头眼见着丹娘自己也钻进了棺材，从里面合上棺材盖。
　　“天还没黑呢，你可不准把阿丑变成僵尸，她成了僵尸肯定忍不住饿到处吃人。”老头敲敲棺材盖。
　　丹娘不出声，回答老头的只有从棺材里传来的，钉钉子的声音。钉子穿过薄薄的棺材板，横斜着钉出来。
　　“你不活了？年轻人怎么这么极端，你俩各有各的前途，就非得黏在一处，你杀过人，下地府就得受刑，到时候没准直接被洗掉记忆投胎了，这又是何苦呢？”
　　“您别管了。”丹娘还是做不到像阿丑一样无视她师傅。
　　“到时候你饿的要啃阿丑尸体的时候我可不管！”
　　“不用那个时候，您再说我现在就把您的棺材钉上！”
　　“嘿？你也和阿丑那丫头片子学！”
　　“……”
　　……
　　“姊姊，你怎么来的这么早啊？”阿丑牵着丹娘的手，再次走在去往地府的路上，这次走的是正道，忘川的水声听的更清楚。
　　“因为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