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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不可理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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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临几人走出纪府大门时,纪月笙和杜枝枝正抱在一起。
杜枝枝轻轻拍着纪月笙的背,安慰道:“好啦,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死丫头!你知不知道我这两个月夜夜睡不踏实。”纪月笙嗔怪着轻轻推了推杜枝枝。
两人分开一些距离,却依然抓着彼此的手臂,纪月笙继续抱怨:“本来说好春闱前回来,眼下殿试都结束了好几天才到!”
两年前纪月笙把杜枝枝的事情告诉刘若君和纪衡后,刘若君当即就要收杜枝枝为义女,纪衡自然无异议。
于是纪府多了一个三小姐。
刘若君上前一步,拉起杜枝枝的手:“枝枝,怎么延迟了两个月才到?路上发生什么了吗?”
杜枝枝连忙解释:“娘,我路上捡了个男人,他当时奄奄一息。那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不管他,他可就真死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于是我便拖着他到一间破庙里安顿,可他一直昏迷着,我一时也抽不开身,故而耽误了一些时日。”
纪月笙担忧地说:“那也不能随便救啊,万一是个穷凶极恶可怎么办?”
“是啊,以后可别瞎捡人。”刘若君也心有余悸的叮嘱。
杜枝枝露出狡黠的笑:“放心吧,我能那么蠢?我把他手脚都绑了。”
此时纪月芦对着杜枝枝喊道:“小妹。”她的声音有些不自然,还带着一丝愧疚。
纪府所有人都见过杜枝枝,唯独纪月芦没有见过。
两年多前,纪月笙派出去的人成功拦截纪月芦。
纪月芦立刻折返军营,半年后纪衡假期结束回到镇南关,她才得知杜枝枝的事情。即便刚才大家那样安抚她,她依然心里有愧。
刘若君拉着杜枝枝走到纪月芦面前:“枝枝,这就是你大姐。”
听罢,杜枝枝笑着对纪月芦打揖问候。
纪月芦回了礼,声音却还是有些拘谨。明明这是她的主场,却因为心中的愧疚,气势反而弱了些。
心病还是要心药医。
杜枝枝轻轻捋掉刘若君的手,转而上前一步拉起纪月芦的手:“大姐,那件事情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必为此自责。”
“我当时应该写封信给你的,但由于我心事重重,疏忽了。待我生下杜芒后,才想起来这个疏忽可能会对你造成负担。杜芒断奶后,我便动身南下……”
杜枝枝滔滔不绝讲了自己南下的事情,纪月芦安静听着,心结也渐渐解开。
见气氛有些凝重,云临上前,把纪无尘放到地上,弯腰推了推他的小身板:“叫小姑。”
纪无尘竟然不吵不闹,仰头望着杜枝枝,奶声奶气道:“小姑。”
杜枝枝夹着嗓子回应:“哎,真乖!”
这话瞬间让纪无尘成了众矢之的,大家都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列举纪无尘的“罪证”。
尿在云临的床上;撕了纪月笙的书;把纪月芦的横刀藏起来;趁藤镜睡着时剪了他的头发;把刘若君的胭脂泡在脸盆里……
场面失控,最后是刘若君先冷静下来,催促下大家进府,众人便一齐回到前院。
纪月笙立刻安排仆人们准备一个丰盛的家宴,给杜枝枝接风洗尘。
宴席上,纪月笙和云临等人把这两年京城的变故告诉了杜枝枝。
由于吏部已经被公孙盛的人掌控,杜枝枝当下决定不去参与铨选,先蛰伏一段时间,看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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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后,纪月笙收到了任命文书。
公孙盛果然没让她失望。
看着文书上的蓬莱县,她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杜枝枝缓缓说道:“从我记事后,我母亲总在我耳边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小时候我深信不疑,没想过要读书习字。”
纪月笙惊讶地瞪大眼睛:“可你如今……”好几个疑问撞到一起,全都堵在喉咙,竟不知要先问哪一个。
杜枝枝自然知道她心里的疑惑,坐到椅子上,缓缓开口:“我家在港口卖茶水点心。八岁那年,港口来了一艘大船,一位穿着华贵的女子下船后,在我家的铺子里喝茶。她没带银钱,取了头上的银钗来抵。”
“我当时不知怎么了,竟鬼使神差地问她叫什么名字。她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一个字,可我不识字,问她怎么念,她对我摆了摆手,嘴巴虽动,却发不出声。我才知道她是个哑巴。”
“那天之后,我突然想习字,父亲倒是愿意花钱让我去学,可母亲觉得我们家本就不富裕,不应该浪费钱。父亲窝囊一辈子,什么都听母亲的,这件事情便作罢。”
“两天后,我再次遇见那位女子,她拿了一张纸给父亲。父亲念了上面的内容,大概意思是想让我当她的侍女,给的月钱还不少,于是母亲眉开眼笑的答应了。”
“之后,我便跟着她,她口不能言,便请了个先生教我。我不理解她为何会花钱请先生教我,直到我学有所成,才提笔问她。她也提笔,写下原因。”
纪月笙急切地问:“是何原因?”
杜枝枝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说:“她写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写完后,再提笔划掉,对我摇了摇头。”
“我依旧不解,懵懂地看着她,她又提笔,可只写了‘继续学’这三个字便突然晕了过去。那日之后,她便一直昏迷不醒,直到现在。”
“她昏迷第五日时,我整理书架,发现了一本小巧的册子,里面写着她的心事。我才知道,她想做御史,可她是个哑巴,注定入不了仕。”
“册子里还写,她在我的眉眼间看到了刚直,想结交我。但她写下名字时,是父亲念给我听,她便知道我不识字。于是让人暗中观察了我家两日,得到我母亲不愿花钱让我习字的消息后,便打算让我做她的侍女。”
“我当时就有了目标,那便是做御史。虽说一开始是为了她想做御史,可当我为此努力时,我竟不可自拔的深陷进去。是她引导我,但正好是我心之所向。”
听着杜枝枝平静地述说着往事,纪月笙竟不自觉掉了几滴眼泪。
杜枝枝察觉到了气氛有些凝重,一改刚才的神态,凑到纪月笙身边,咧开嘴笑了起来:“话说我好像没跟你提过我的老家吧。”
“对啊!”纪月笙抬手,用指腹抹掉眼角半干的泪痕。
杜枝枝吐了吐舌头,调皮道:“你猜猜……”
纪月笙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通过杜枝枝的口音和刚才说到的港口以及大船,这个地方只能是蓬莱。
她说:“是蓬莱吧。”
杜枝枝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你要去的蓬莱。”
说到蓬莱,纪月笙的眉头几乎拧到一起。
作为重要港口,此地往来的人形形色色,按理说,思想应该比京城更加开明,可此地对女子的约束却最为严重。
杜枝枝口中的女子,不仅识字,还能请先生教书,想必非富即贵。
纪月笙思索片刻后,想到了公孙梦。
公孙梦自小饱读诗书,年纪轻轻便名震京城,才学压过所有皇子皇女。十六岁那年,围猎落单,被一匹狼生生咬掉了舌头。
这件事情被先皇压了下去,为了安抚公孙梦,封她为“蓬莱公主”,还允许她前往封地建了别院。
纪月笙问:“那位女子的名字是?”
杜枝枝语气平淡地回答:“她叫公孙梦。”
纪月笙心下一颤,随即说道:“你想当御史,其中有一些私心吧。”
她一语道破了杜枝枝心底的秘密。
“我后来查了她的身世……”杜枝枝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哪有狼咬人先咬舌头?肯定是有人故意将那畜生按在她脸上,咬下她的舌头。”
所有知晓这个秘密的人都清楚那是人为加害,可没有人敢为公孙梦讨公道。
虽说公孙梦当时并没有争权的意思,但太过耀眼还是会被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纪月笙有个大胆的猜测,但她不敢告诉杜枝枝。
和云临离开京城前,她将整个纪府托付给杜枝枝。
一来是以此约束杜枝枝,她怕杜枝枝一但查到了加害公孙梦的真凶,一时冲动,会酿成大错,丢了性命。
二来是她和云临此去蓬莱,想要做出成绩回到京城,少说也得三五年。纪府能跟公孙盛周旋的人只有杜枝枝。
安排好所有事情后,纪月笙和云临便动身前往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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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日的奔波,纪月笙和云临终于到了蓬莱。
他们在望仙驿下榻,等待老县令来与他们交接。
在望仙驿表明身份后,驿卒对着云临恭恭敬敬地说:“大人,请随我上楼歇息。”
云临连忙指着纪月笙,对驿卒解释:“这位才是新任县令,我是她的随从。”
驿卒闻言,转身看向纪月笙,眼里的恭敬少了一半:“大人,请随我上楼。”说着便转身,在前面引路,动作甚至都散漫了一些。
纪月笙自然清楚驿卒态度转变的原因。
她不以为意地跟上驿卒的脚步,云临紧跟在她身后。
到了二楼房门前,驿卒转身看见云临也跟了上来,脸色当即沉了一些:“你无官无职,上来做什么?”
纪月笙听了瞬间不悦,一股怒气冲上心头,她强行压下这股怒气,板着脸说道:“他是我的随从,为何不能上来?”
驿卒道:“他无官无职,不能住上房。”
纪月笙吸了一口气,语气显得更加不耐烦:“他在我房中歇脚还需要得到你的许可?”
自从进了登州,她就没少因为女子的身份受气。
在别的官驿,驿卒对云临也是恭恭敬敬的,更何况是她。
而这望仙驿的小小驿卒,竟然连她这个县令都不放在眼里,简直是不可理喻。
“小的误会了,小的以为他自己要住一间上房。”驿卒说道,态度依旧散漫。
这些天他们赶路身体乏累,纪月笙不想计较太多,只想快些躺下休息,于是对驿卒摆了摆手,道:“行了,下去吧。”
“是——”驿卒应了一声,便匆匆下楼。
纪月笙抬脚进屋,把行囊扔到桌子上,随即一屁股坐在软塌上。
可她思来想去还是很气,便指着门说道:“他一个小小驿卒,凭什么瞧不起我!”
云临见状,连忙安抚她:“你若实在气不过,夜里,我们扮成山贼,揍他一顿。”
纪月笙被他这么一逗,心里的气瞬间消了:“算了,此地民风如此,总不能见一个揍一个,我的拳头又不是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