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长春》一口酥不约

12、苍梧雪魄（上）

　　苍梧山，群峰叠嶂，古木参天。越往深处，雾气越重，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某种不易察觉的、淡淡的硫磺味。虞清辞跟在萧澜身后，步履轻盈，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这里的灵气流动有些异常，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躁动，让她隐隐感到不安。

　　萧澜看似闲庭信步，实则神识早已如同蛛网般铺开，追寻着石生身上那缕微弱的鬼气印记。他心中盘算的，却不仅仅是找到石生。苍梧山……这是他心底最深的痛处，也是阿辞前尘的终结之地。重回故地，每一寸山石，每一缕风，似乎都带着旧日的影子。

　　“这边。”萧澜忽然转向一条被藤蔓遮掩的狭窄小径，“那小子的气息往这边去了，而且……似乎遇到了点麻烦。”他语气平静，眼底却闪过一丝凝重。他感知到石生的气息变得急促而紊乱，还夹杂着一股……灼热的邪气。

　　虞清辞神色一凛，加快脚步。两人穿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山谷。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虞清辞眸光骤寒！

　　山谷中央，石生正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岩石，手持柴刀，浑身是血，气喘吁吁。他面前，并非猛兽，而是三头通体赤红、形似豺狼、眼中燃烧着幽蓝火焰的怪物！这些怪物周身散发着与之前“雾傀”同源、却更加暴戾的邪异气息，口中滴落的涎水腐蚀着地面，发出“滋滋”声响。

　　“炎鬼犬！”萧澜眉头紧锁，“是‘驭鬼门’核心弟子才能驱使的玩意儿，比雾傀难缠多了！这里怎么会有？”

　　此刻，一头炎鬼犬正咆哮着扑向石生，腥风扑面！

　　“孽畜！”虞清辞清叱一声，不及多想，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的冰寒气息破空而出，精准地击中那炎鬼犬的头部！

　　“嗷——！”炎鬼犬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头部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冰霜，动作僵直。石生趁机一刀砍在它脖颈上，虽未致命，却也让它痛得翻滚出去。

　　另外两头炎鬼犬见状，立刻调转目标，猩红的目光锁定了新出现的虞清辞和萧澜，低吼着逼近。

　　“阿辞小心，这东西的火焰能污秽灵力！”萧澜提醒道，同时身形一晃，已挡在虞清辞身前。他并未动用鬼火，而是双手结印，周身阴气凝聚成数道漆黑的锁链，如同毒蛇般射向那两头炎鬼犬！“幽冥缚！”

　　黑色锁链缠绕而上，暂时困住了炎鬼犬的行动。但炎鬼犬奋力挣扎，幽蓝火焰灼烧着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虞清辞趁此机会，闪身到石生身边，查看他的伤势。少年身上多处灼伤，伤口泛着诡异的黑气，显然是被炎鬼犬的邪火所伤。

　　“清……清辞姐姐……”石生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因脱力和伤痛晕厥过去。

　　虞清辞立刻运转体内那丝被压制的神力，化作纯净的冰寒气息，注入石生体内，帮他驱散邪火，稳住伤势。然而，炎鬼犬的邪火异常顽固，她的神力又被帝君禁制大半，清除起来颇为吃力。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山谷深处，传来一声尖锐的笛鸣！那笛声诡异刺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原本被萧澜束缚的两头炎鬼犬，听到笛声后，眼中幽蓝火焰大盛，竟猛地挣脱了锁链，体型也膨胀了一圈，变得更加狂暴！而山谷四周的岩壁缝隙中，又窸窸窣窣地爬出数十只小型的、类似蜘蛛的赤红邪物！

　　一个穿着暗红色斗篷、面容枯槁的老者，手持一柄白骨短笛，从一块巨石后缓缓走出，阴恻恻地笑道：“啧啧啧，没想到除了一个身负功德的雏儿，还能引来两位……嗯？神君？鬼王？真是意外之喜啊！正好，一并拿下，献给主人炼药！”

　　正是昨夜操控雾傀的“驭鬼门”弃徒的同党，或者说，是更高级别的成员！

　　萧澜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原来是你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在搞鬼！看来昨夜的教训还不够！”

　　“哼！狂妄鬼物，受死！”红袍老者笛声再变，所有邪物如同潮水般向三人涌来！

　　萧澜冷哼一声，不再保留，周身鬼气滔天而起，化作一道道凌厉的鬼刃，与邪物战在一处，一时间阴风怒号，邪火四溅。

　　虞清辞将昏迷的石生护在身后，面对涌来的小型邪蛛，她双手舞动，寒气四溢，在空中凝结出无数冰针，如疾风骤雨般射向邪蛛，将其纷纷冻结击碎。但她大部分心神需用于维持石生体内的净化，对抗那红袍老者的笛声干扰，一时间竟显得有些左支右绌。

　　红袍老者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笛声越发急促，集中力量攻向看似最弱的虞清辞和石生！一头格外强壮的炎鬼犬突破萧澜的阻拦，咆哮着冲向虞清辞后背！

　　“阿辞！”萧澜见状，目眦欲裂，想要回援却被其他邪物死死缠住！

　　眼看虞清辞就要被炎鬼犬扑中——

　　千钧一发之际！

　　原本昏迷的石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看到那扑向虞清辞的狰狞怪物，看到清辞姐姐为了保护他而陷入险境，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和决绝，混合着体内被虞清辞神力引动的、潜藏已久的功德之力，轰然爆发！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翻身，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死死挡在了虞清辞与炎鬼犬之间！

　　“清辞姐姐……快走！”他嘶哑地喊道。

　　“噗嗤——！”

　　炎鬼犬的利爪，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石生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

　　“石生！！！”虞清辞失声惊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石生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洞，眼神却没有恐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和……解脱。他抬起头，望向虞清辞，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微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道：“……保护……大家……”

　　话音未落，他周身那层原本微弱的功德白光，骤然变得无比璀璨夺目！那光芒纯净、温暖，带着洗涤一切污秽、滋养万物生机的力量，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啊——！”被这功德圣光照射，那头炎鬼犬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周围的其他邪物也如同被灼烧，发出痛苦的嘶鸣，动作变得迟缓混乱！

　　就连那红袍老者的笛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功德之力打断，他惊恐地看着石生：“怎么可能？！凡人之躯，怎会有如此磅礴的功德？！”

　　萧澜也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虞清辞心中巨震，她感受到石生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但那爆发的功德之光，却如同最后的燃烧，照亮了整个山谷！这分明是……以身殉道，功德圆满的征兆！

　　就在石生眼神涣散，即将气绝的瞬间——

　　九天之上，云层洞开！一道恢弘浩大、蕴含着无尽生机与威严的金光，穿透层层雾霭，精准地笼罩在石生身上！

　　一个温和而至高无上的声音，响彻在虞清辞和萧澜的心神之中，也回荡在苍梧山间：

　　“石生，尔身负累世功德，秉性纯良，仁勇无双。今为护苍生，舍身取义，功德圆满，感天动地。特敕封尔为——仁心药君，司掌三界医者仁心、药石真意之传承，赐居杏林阁。即刻飞升，不得有误。”

　　金光之中，石生胸口的恐怖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破碎的身躯被重塑，泛着温润如玉的光泽。那身染血的粗布衣衫，化为了一袭绣着灵芝与药杵纹样的月白神袍。他原本稚嫩的面容，变得庄严而慈悲，眼中充满了对生命的敬畏与博爱。

　　他缓缓站起身，先是对着虞清辞和萧澜的方向，深深一揖，目光感激。随后，他的身影在金光中渐渐变得虚幻，最终化作一道流光，随着接引金光直上九天，消失在云层之中。

　　山谷内，邪物尽数伏诛，那红袍老者见势不妙，早已遁逃无踪。

　　只留下满地狼藉，以及……怔立当场的虞清辞和萧澜。

　　空中，似乎还残留着石生飞升时带来的淡淡药香和那份纯净的功德余韵。

　　虞清辞望着石生消失的天空，心中百感交集。帝君的任务，以这样一种惨烈而壮丽的方式完成了。仁心药君……他确实当之无愧。

　　萧澜走到她身边，看着天空，难得地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这小子……倒是有种。” 他心中亦有些触动，凡人之躯，竟能爆发出如此光芒。

　　然而，还未等两人从石生飞升的震撼中回过神，异变再次降临！

　　整个苍梧山脉，突然开始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沉睡已久的庞然大物，被刚才石生飞升时引动的庞大天地灵气和功德之力……惊醒了！

　　虞清辞脸色骤变，她感受到一股熟悉而又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正从山脉最深处的某个地方苏醒过来！那是……冰寒！极致纯粹的冰寒！与她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死寂！

　　萧澜也感应到了，他猛地看向虞清辞，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气息……是……雪魄？！当年你飞升时引动的万年雪魄，并未完全消散，它一直沉睡在这里？！”